沈氏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左以秀在要挟她?便忙道:“这原也是为三姑娘好啊!眼见着家里的姑娘一个一个的都嫁出去了,连原本下堂的也被夫家迎了回去,偏偏三姑娘您连个影儿都没有——”
“沈氏,你说够了没有!”左筹易闻言顿时大怒,“三丫头的婚事是你该过问的吗!”
沈氏不防被左筹易这一番喝斥,顿时没了方才的爽利,缩着个头充当哑巴。
左筹易喝斥了沈氏,又将目光瞄准了周氏:“周氏,你素来是个能干的,怎么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定不下来?眼见以秀要过了及笄的年纪了,你怎么就不长点心眼帮着看着?”
周氏顿时面露难色,看向左以秀。
左以秀倒是十分淡定,将手中的茶杯往旁边一放,道:“父亲,姐姐这才刚回来呢,你便要她一直跪在厅里不成?”
左筹易哪里不知道这是左以秀在转移话题?但是左以纯的确是已经跪了很久了,左筹易倒也不好再忽视下去,便道:“你起来,去坐着吧,总归是我的女儿!”
左以纯闻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但觉得酸甜苦辣都在心底过了一遍,现在便只剩下了愧疚。
左筹易看着她落座,脸上的表情也和缓了些,便去看左以秀,却见左以秀抿了一口水,开口道:“大姐回来了也好,这花轿总归还是从家里抬出去的才好——原本大姐的房子给你收拾着,父亲总是想着不知大姐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每日里都要丫鬟婆子洒扫了,备着能有那天用上。”
这话明着说是左筹易思念女儿,但是暗着却是告诉了左以纯左筹易要做的事情她都知道,这太师府早就是她的天下;同时也是告诉左筹易她有自己的主张。
左筹易却只是闭了会儿眼睛,只当没有听懂左以秀话里的意思,道:“以纯,你还是住在你原本的屋子里吧。想来过不久你便是要往安王府去了,说不得日后便回不来了。”
左以纯闻言不禁红了眼眶:“女儿总是让父亲操心,女儿却还要父亲再操劳一阵了——”其实左以纯要回安王府本来是一件喜事。但是此时安王身边已经有了王妃,孟语又岂是那种会让自己的丈夫被人瓜分的女子?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赵璠原本的发妻!
左以秀却是突然咳了出来。
周氏忙道:“以秀,你可是感染了风寒?严不严重,可要找大夫——”
左以秀只是点头,道:“没什么事情,大姐出嫁这样的喜事儿摆在这里呢,便是再大的病被这喜气儿一冲也好了,又何必费那些事情去请大夫来呢?”
左以纯明白左以秀是要提醒自己这件事情是喜事,绝对不容许有人说半点不好的,便立时住了口。
左筹易又岂会领会不到这层意思?便立时道:“以纯,你也该是累了,好好回去休息吧——以秀,你去陪陪你大姐。”
左以纯和左以秀立时站起身来,向左筹易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孟语的确是不肯让自己的丈夫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但是她现在又能说什么?这太后懿旨都已经发下来了!
孟语顿时委屈得不行,连陈太妃都觉得这件事儿的确是皇家做的不厚道。
“孟语啊,这件事情,你自己便多担待这些吧啊。”陈太妃找到了机会,终于将这样的劝告说出了口,“你是正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的身份都是不会改变分毫的。”
孟语却是委屈得红了眼:“母妃,不是妾身自己想不开,而是,而是——凡是有些脸面的,谁不知道当初左姑娘是怎么被休弃的?现在太后还要让她作为侧室进王府,这不是明晃晃地打我的脸吗?”
陈太妃却是冷笑道:“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必然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至于以纯那孩子,倒是没有多少过错的,本来就是一场设计罢了——她进门以后,你要同她和睦相处才是。”
孟语闻言,顿时一怔:“母妃——”
“好了。”陈太妃拍了拍孟语的肩膀,道,“哀家知道你是个好的,如今你怀着孩子呢,便要好生放宽了心,生个哥儿出来岂不比抓着璠儿更加实在?”
孟语顿时冷了心。她算是知道陈太妃是绝对不会帮着她了,但是这件事情还没完呢!她要是让左以纯在这里过得舒坦了,她便是辱了自己的孟姓!
孟语对左以纯的怨恨在这样的情况下渐渐增长,但是一时之间她却是没有办法阻止这场婚事了。
“小姐,不,王妃。”李嬷嬷不由开口道,“按理说您是这天上的凤凰,要不是当时您被那两个算计了一把,怎么会进了安王府?”
“嬷嬷,这话不必再说了。”孟语被这几句话挑起了气性。也是,她当初在边关的时候,孟麟可是把她当作凤凰蛋养的,从来都是顺风顺水没有半点儿不顺心的。她也是个识趣的,从小便是安然和睦的性子,再没有惹过什么祸事。是以家中更是将她疼的跟个什么似的。
但是现在,事情完全不同了。她也知道,嫁了人自然是要三从四德的,谁家没个三妻四妾的?但是她嫁的人是谁?是赵璠,一个傻子!而现在这个傻子竟然要纳侧妃,还是在她怀着孩子的时候!
孟语的心顿时便冷了下来,却还记着这里是京师不是边关,在李嬷嬷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尚且知道劝阻:“我现在人在京师,而父亲却是在边关看着狄族的。倘若我此时闹出些什么事情,怕是连父亲也救不了我的。”
李嬷嬷看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落到这个境地,更是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安王侧妃恨上了三分,当即道:“王妃,不是老奴多嘴!那个左以纯便是以前是安王妃又怎么样?现在她只是一个侧妃!说的难听一点,那便是妾!您可是正室啊,难道要一个小妾越过了您头上去?”
孟语闻言,立时道:“自然不愿!是以明日且看着是谁给谁找不痛快!”
李嬷嬷闻言顿时骇了一跳:“王妃,您可不要大意行事啊!那个左以纯毕竟是左太师的——”
“哼,嬷嬷放心,此时本妃自有主张。”孟语脸上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左太师如今虽然是权力稍减,但是本妃现在还是惹不起他的——但是正妃要教导侧室规矩,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莫非本妃做不得?”
李嬷嬷立时明白了孟语的意图,便放下了心,道:“王妃素来是想得最为周到的。”
这件事情孟语能够想到,左以纯自然也能够想到。
“大姐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莫非是嫌这嫁衣不好看?”左以秀的目光扫过自己手上水红色的嫁衣,脸上却是挂上了笑容,“这嫁衣可是姨娘为了姐姐此次出嫁专门绣的呢——你看,这上头的云纹,姨娘为了做这个,可是差点儿熬坏了眼睛呢。”
左以纯便去看那件水红色的嫁衣。侧室出嫁是不能够穿大红色的衣裳的,是以周氏便特意将平日里收藏的一匹上好的水红锦缎拿了出来,做了这样一件嫁衣。
“平日里只听说沈姨娘的女红是再好不过的,没想到周姨娘也是不遑多让。”左以纯接过了嫁衣,抚着上头的云纹,轻声赞道,“倒是周姨娘有心了。”
左以秀眼光微闪,笑道:“姨娘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是要亲力亲为的——她对大姐姐的这份心思,可是要让我这个亲生女儿都嫉妒的。”
左以纯动作不由一顿。左以秀今日里说的话句句都是话里有话的,这种感觉让左以纯觉得很不舒服。
“大姐或许还不知道,倘若你不是此时回来,安王爷原本定下的侧室便是我了。”左以秀却好像没有看到左以纯乍然苍白的脸色,径自道,“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安王爷也好,李太后也好,都只是为了找一个能够与颜将军抗衡的盟友罢了。我真的很开心姐姐能够在这个关头回来。我可不想就这样便成了一个小妾。”
左以秀说到这儿,连自己都笑了出来。
左以纯的脸色却的确是说不上好了。她心里也是明白的,倘若她晚了那么几天,赵璠必然会将左以秀迎进府去——毕竟他们之间也只是存在着一笔交易罢了。
左以秀却是忽然笑了出来:“看起来大姐是还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不,我知道。”左以纯舒了一口气,“你是在告诉我,我进门那天,孟语必然是会给我难堪的。”任谁都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丈夫会被别的女人分享,她只是与赵璠有着一笔交易尚且如此,孟语这个已经怀上了孩子的人更是该不舒服了。
“其实我不说,大姐也应该知道的。”左以秀忽然露出了一副无聊的表情,“大姐从来都是聪明人,所以爹爹从来都是偏爱你的,纵然我现在成了这样,爹爹还是想着什么时候大姐会回来——大约这便是嫡庶之别吧。”
左以纯眉头一跳,但见左以秀已然露出了原本的单纯的表情:“大姐若是不想自己的孩子日后矮人一等,可要好好努力了。”
——大姐若是不想自己的孩子日后矮人一等,可要好好努力了。
这句话是魔咒!
它让左以纯有史以来第一次想要爬上更高的位置。
孩子,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子女从小便低人一等,永远都被人踩在脚底下!
很快便到了迎亲的日子。
左以纯穿上了那件水红色的嫁衣——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她愿意听从左以秀建议的信号。所以左以秀送左以纯出门的时候,几乎笑得不见了眼睛。
“大姐,侧妃不必正室,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小妹才能再见到大姐。”左以秀口上说着这样的话,面上的表情也着实伤感,但是眼底里却是透了浓浓的挑衅,“希望大姐在夫家,能够事事顺心了。”
左以纯脸色不变,回握住了左以秀的手,道:“小妹放心,大姐自然是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