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杨咬了咬牙，忙跪在了地上，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也着实不知道——皇后娘娘喝了燕窝之后便要休息，谁知道此时却忽然觉得腹疼不止，竟是要生产了；不一时竟是连羊水都破了——其他的，奴婢也不清楚了。”
陈太后冷哼一声，问道：“燕窝在何处？”
当即李嬷嬷便将盛燕窝的碗递了上去。
陈太后将碗交给了太医院的太医，道：“你们看看，这碗里有些什么东西！”
方太医接过了药碗，闻了一下燕窝，又沾了一点尝了一下，皱了眉头，问道：“李嬷嬷，皇后娘娘今日除了燕窝，还吃过什么？”
李嬷嬷忙道：“并没有旁的东西了，今日事情繁杂，有未到饭点，谁会用别的呢？”
陈太后眼光微闪：“怎么，方太医，那碗燕窝没有问题吗？”
方太医忙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确实找不出这燕窝有什么问题。”
陈太后看向那些拿着碗的人，又问道：“张太医，杨太医，这燕窝真的没有问题吗？”
张太医与杨太医对视了一眼，跪下道：“臣等才疏学浅。”
赵璠皱了眉头，问道：“李太医呢？”
“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后。”李太医被小太监拉到了燕宁殿，气还没有喘匀，便听到赵璠提到自己的名字，立即跪下请安。
赵璠点头，道：“你去看看燕窝有没有问题。”
李太医忙道：“是。”立时站起身来，拿过了那只碗，闻了一闻，顿时脸色大变，又伸出手指沾了一点一尝，立时大惊道：“皇上，这燕窝——”
方太医第一个看不过去，冷哼道：“李太医，这燕窝我们太医院的太医都是看过了的，莫非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李太医来自民间，素来同方太医这些世家举荐的医师不合，是以方太医有些针对他。
李太医忙道：“臣不敢欺瞒皇上，这燕窝里头确实是有问题。”
李嬷嬷顿时惊呼一声。
李太医看向李嬷嬷，问道：“李嬷嬷，皇后娘娘在吃燕窝的时候就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
李嬷嬷回忆了一下，道：“皇后娘娘只说‘厨娘的厨工又有进益了，这燕窝竟是比往常提神了不少。’”
李太医闻言不由叹了口气，道：“看来是真的了。皇上，这燕窝里头被下了秘药‘笑春风’，若是孕妇不慎食了，只怕会——一尸两命！”
赵璠顿时大怒：“一尸两命！”
李太医忙道：“不过皇后娘娘腹中胎儿已然成型，或有幸免也说不定——”
话音未落，但听得产房里传出一声婴儿啼哭，之后便没了声响。
却见稳婆开了门，灰白着脸色道：“皇上，皇后娘娘生下了一个皇子——血崩了！”
天渐入冬，宜和宫前的梅花也快要开了。
太宗独爱梅花，让各宫殿都种上了梅花，连宜和宫也不例外。太宗殡天之后，李太后便将这些梅花留了下来，不许人妄动分毫。
李太后站在了院子里，看着眼前已然结苞的梅花，只觉得嘴里苦涩：“天有不测风云，不知道哀家还能不能看到这一年的梅花开放——”
“太后娘娘——”陈嬷嬷上前几步，将手里的大氅披在了李太后身上，“都入冬了，天冷。”
李太后闻言却是冷笑道：“天再冷，也没有哀家此时的心冷啊！”
陈嬷嬷顿时一惊：“太后娘娘何出此言？太后从来隆宠，如今先帝虽是不在了，但是——”
李太后摇了摇手，制止了陈嬷嬷的话，叹了一口气，眼神开始放空：“啊，当年，当年的那个人啊——左息泱便是死了也要拖着哀家一起吗？”
陈嬷嬷顿时一颤，不知是被这天冻着了还是被这话冻着了，忙问道：“太，太后娘娘，这话是怎么讲的？隐太子妃早就已经——都三十多年，快四十年了。”
“哼，那个药瓶——”李太后冷笑着，眼里却是透出了悲哀，“哀家毕竟是——那个药瓶哀家难道没有见过？那是隐太子还在时特意招人做的，总共也不过四个，每一个上都刻着不一样的东西。后来隐太子去了，这四个药瓶却是没了踪迹——”
陈嬷嬷闻言顿时觉得全身一冷：“娘娘——”
“罢了，哀家活到这份上，也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李太后叹了一口气，“也是哀家食言在前，她留了后招要将哀家拖进地狱，哀家也没什么好说的……”
“太后娘娘，左太贵妃和左华妃来请安了。”张嬷嬷走了过来，“陈太后也来了。”
李太后重重叹出一口气，道：“看来是要落幕了——哀家的时代。”
李太后回到宜和宫的时候，她们已经坐定了。
左以纯和左以盈见到李太后到了，相互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向李太后行了一礼。
“免了吧，听说左华妃已是有了身子了，就不必这样多礼了。”李太后落了座，看向面色沉重的陈太后，“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你们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
陈太后看着自己的护甲，良久方才开口道：“李妹妹，哀家此次来是为了后宫近来频繁发生的事情的，还请李妹妹给一个解释。”
左以纯和左以盈对视一眼，起身道：“妾身先行离开。”
陈太后却是摇头道：“你们留下吧，这件事情原本也不该瞒着你们。”
李太后不由冷笑道：“陈太后这是要打哀家的脸啊！”
“若不是你自己做出了让自己没脸的事情，哀家何须要打你的脸给天下人看笑话！”陈太后顿时沉了脸色。她原本是个慈祥人，此时一沉下脸来，却是显得十分严肃，却也难怪太宗不喜。
李太后闻言不由冷笑：“陈姐姐，你现在是了不得了，你可是当今皇上的生母，自然高贵——但是哀家毕竟也是先帝的母亲，绝非是你以一言便能够定罪的！”
“是，你是先帝之母，哀家此时治你的罪必然会让天下人认为哀家是容不得你的——但是哪怕背上恶名，哀家也绝不容许你这样的恶人在后宫里草菅人命！”陈太后冷声道。
左以盈忙出言相劝：“陈太后能否听妾身一言？”
“左太贵妃请说。”陈太后看向左以盈，眼光微凝。
左以盈道：“此事想来有些误会。谁都知道李太后是最疼颜姐姐的，想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那什么秘药虽然是在太后宫里被搜出来的，却也不能排除是有什么人陷害——何况能够弄到秘药的，可不只李太后呢！”
陈太后闻言只是冷笑。
李太后却是叹了一口气，道：“没有想到哀家落到这步田地，竟还有人能够为哀家说一句话——以盈啊，先帝没有看错你，哀家也没有看错你。”
左以盈当即红了眼眶，道：“李太后素来疼惜小辈，妾身又怎敢忘记太后曾经的教导？”
陈太后冷哼一声，却见左以纯拉了拉左以盈，道：“妹妹，你莫要糊涂——”
“什么糊涂？我从来没有比此时更加清醒过。”左以盈挣开了左以纯，走到了李太后身边，“若陈太后不想留下前朝的寡母寡妇，直说便是，何必降下这样大的罪责，当真叫人寒心！”
左以纯煞白了脸色，看向陈太后：“太后，以盈她只是——”
“你不必说！”陈太后冷哼道，“既然左太贵妃这么说，那便留下来陪着李太后吧！”说罢，陈太后起身，向外走去。
“太后娘娘！”左以纯脸色一变，想要拦却拦不住，便回头看了左以盈一眼，道，“妹妹，我去求太后娘娘收回成命。”说罢，也转身离去。
李太后看着宫门缓缓关上，又看着在自己身边泣不成声的左以盈，心里却是渐渐放松了下来：“以盈啊，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是先帝的妃子，她们必然是不会亏待你的。”
左以盈闻言却是泣道：“妾身虽是家中庶女，但是自小也是读着书长大的。妾身嫁入宫中，便是太后的小辈，哪里有小辈为了巴结旁人将自己的长辈卖出去的道理？”
李太后闻言却笑道：“哀家活了这许久，怕也只有此时才知道自己竟还是活得有意思的——只可惜当初你的孩子没有保住，不然——”说罢，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左以盈没有说话，只是抽泣着。
李太后的脸色蓦地狰狞起来：“颜家如此害我，我又何必再留情面！以盈，你姐姐如今是华妃，深得赵璠的心意；如今孟语一去，日后皇后之位必然是你姐姐的，你自然是不会有事的。”
“太后——”左以盈看向李太后。
李太后冷笑道：“她们以为哀家这四十几年的后宫是白呆的吗？哀家手上的人脉可是比他们想的要多——以盈，日后这些人便由你调遣了。”
左以盈脸色一变：“太后，这这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李太后冷笑道，“哀家唯一的儿子已是没了性命，你是哀家的儿媳，又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母亲，哀家不将这份势力交给你又能交给谁？倘若你今日不是这样，哀家——以盈，你收着。”李太后说罢，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通体碧绿，中间透着几缕血丝的玉镯子。
左以盈接过了玉镯子，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却被李太后制止：“哀家知道你要说些什么。只是哀家的时间着实已经不多了。从现在开始哀家说的话你都要记住了。”
左以盈看了看手中的玉镯子，重重地点了头。
李太后道：“哀家在后宫四十几年，唯一一个佩服的人，便是隐太子妃左息泱，也就是你的表姑。旁人不知道左息泱的身份，我却是一清二楚——她是前朝末帝之女，太宗皇后的亲妹妹，华阳公主。”
左以盈脸色一变。
李太后叹道：“哀家原本是伺候她的宫女，后来因为与她的行止有几分相似而被太宗看上，太宗那时总说哀家同她很像——他却不知道，哀家是隐太子妃一手教出来的，自然是很像她。”
左以盈倒吸一口冷气：“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