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垣舫这一夜霸占了床榻,苑玥和司徒柏两人都坐在一旁守着他。昏睡中的司徒垣舫似乎是做了什么恶梦,咬紧牙关,偶尔身体会有极大的动作。有一次甚至险些从床榻上面翻滚下来,还好司徒柏冲过去接住了他,又把他抱回床榻上。
“心疼了?”司徒柏有些语气不佳,自己从城墙上下来的时候也没见苑玥有一丝担忧,为何现在司徒垣舫只不过是睡着了,苑玥却显得忧心忡忡。司徒垣舫只是个废人!
苑玥的视线有些不耐烦的从司徒柏的脸上扫过,什么时候了他怎么就只是知道争风吃醋呢?苑玥手中紧紧扣着那个外形古朴的小铜镜,要不要用铜镜将那个红衣女子给唤出来呢?苑玥直觉司徒垣舫一向身体健壮,会突然晕倒完全是在驿馆遇见红衣女子之后的事情,那女子绝对难逃干系。可是,如果真的将那人招到自己身边,别说自己和司徒柏,就算是郡守府中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那女子的对手吧。苑玥忘不了驿馆老者的死相,那样恐怖恶心的场面,任何人只要看了一眼,都不会忘记。红衣女子心狠手辣,行事狠毒,苑玥不想靠近。
“如果你不想帮忙,就从大门出去。”苑玥毫不客气的指了指卧房紧闭的木门。
司徒垣舫刚刚还在宴席上面提醒自己不要露出破绽,就算苑玥对他本身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司徒垣舫一再的示好和帮忙也是苑玥急需的提携,因为司徒垣舫的阅历和经验正是苑玥用来验证自己从那个人那里学来的东西的最好方式。当初司徒柏也是看中了司徒垣舫的这一点才会将自己放到他身边,可是如今,苑玥却觉得司徒柏未免有些太过小气。
就算自己看上司徒垣舫,一个见过世间种种繁华的亲王难道会看上自己这样没见识的侍女吗?而且还是个出身卑微的歌舞坊侍女……
只是苑玥忘记了,司徒柏身为皇子也一样在她面前栽进去了,至于亲王……
司徒柏一时气苦,干脆背对苑玥不再出声,只是不停的用布巾擦拭着手中的匕首。
歆樾十九年,夏三月初,深夜,枫州郡,郡守府邸,主卧房。
刚刚躺下就听到房间门外的脚步声和低声交谈,齐荏蓦地从床榻上起来,有些烦闷。累了许久好不容易可以安心入睡,又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通报,一道黑影直接推开卧房门走了进来,齐荏顿时觉得不妙,只听前来通报的侍卫说道,“将军,飞霜峡。两日前遭到流寇袭扰,一人丧命三人重伤。”
能够不经过通报而直接进入主卧房,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事关藏身飞霜峡。中的名医杜氏。虽然齐荏当时离开飞霜峡。之时已经立下重誓,自己真的放弃惊鸿,可是,要断情岂是那般容易!而且,齐荏觉得这是自己心中不多的温暖之一。自从大梦醒来之后,有很多零零散散的片段,自己拼接不上,也没有人能够为自己说个通透,只是见到杜氏长小姐之后,齐荏才慢慢回忆起这一世自己究竟是谁。因此返回齐府之前,留下了不少人马专门保护杜氏藏身之地的安全。其实从上一年的赶冬节时,就陆陆续续有所回禀,说是飞霜峡。一带不是十分太平。但是齐荏觉得一点小事儿,最好不要惊动杜氏,以免他们觉得自己又去打扰。何况杜氏刚刚安稳下来也急需休整,可是这一次不同,出了人命,就是说飞霜峡。已经不再是世外桃源。
葳蕤,只怕这一次,你不跟我走,也得跟我走。否则杜氏一门,恐怕会有所不测。
歆樾十九年,夏三月上旬,傍晚,枫州郡,郡守府邸,正厅。
到底是什么人的到来能够动用这样的排场呢?
苑玥等人全部到齐落座之后却依旧没有正式开席,而坐在主位上的齐荏一脸容光焕发的表情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人的到来。总而言之,这一夜,五皇女绝对不是正厅中的主角。
这个郡守府张灯结彩,里里外外焕然一新。但是没有人确切的知晓到底是何人要驾临此处。知道此事的人无一不是齐荏的亲信,很多事情他们的目光中就表达出心照不宣的意味,自然更加不会大张旗鼓的开口提及。因此司徒柏派出的探子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苑玥等人最新得到的回报中,倒是有一件事情引起了苑玥的兴趣。
枫州郡的郡守鬼谷童言是个色盲,常常衣衫穿错。在其长夫人辞世下葬的当日,竟然忙中出错的穿了件大红色类似于喜服的长衫,抱着棺木哭得格外伤心,结果被众人当成是郡守大人撞邪。可怜鬼谷大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没有从悲伤中解脱出来,就被郡守府管事领着一群彪形大汉架到后院用一整桶十分新鲜热气腾腾的狗血擦身。
所谓的擦身就是将撞邪之人扒光洗净之后,用平日里给战马擦拭的木刷蘸着狗血一遍遍的从头到尾刷去身上的邪气。刚刚上任不到一年的鬼谷大人就这样被众人架到后院强制接受了一场狗血沐浴。
这种小道消息,给苑玥的唯一启示就是……
要不要等下一次司徒垣舫再发病时,自己也弄一桶狗血兜头淋过去,让司徒垣舫好好感受一下驱邪,也许撞大运的可以将司徒垣舫给治好了。但这不过就是苑玥一时的胡思乱想罢了,别说司徒垣舫手脚麻利不会被自己轻易抓住,就算抓住了……恐怕自己也没那个勇气向亲王身上淋狗血吧。
闹归闹,其实苑玥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司徒垣舫再次发病,就算司徒柏极力反对,自己也一定要用那面小铜镜将红衣女子给招过来。苑玥大概猜到红衣女子会以此地战乱,不适合司徒垣舫养病为由,要将司徒垣舫带走。虽然让司徒垣舫离开自己身边,苑玥却是有些舍不得,可是如果这样自私的挽留是以司徒垣舫的性命作为赌注,那么苑玥不想赌也不敢赌。
司徒垣舫每一次昏睡醒来之后都发现自己有一部分内力无法调动,而整个人也开始变得精力不济。虽然司徒垣舫没有表示什么,但是苑玥女子心细还是看得出他藏在眼眸深处的一丝担忧。苑玥不知道自己对司徒垣舫抱着怎样的想法,两人完全是因为司徒柏的缘故才会相识,可是司徒垣舫此前对于苑玥亦师亦友的态度,却因为一个吻而变得不太一样。至少是和以前那样单纯的关系不再一样。
其实两个人自那之后的相处并没有改变,变的是司徒垣舫看向苑玥的眼神,慢慢开始蕴藏了一层柔和的光芒。苑玥明白那不是爱慕,甚至不是欲望。可是,这种感觉是什么呢?
心有灵犀吗?
如果说司徒柏对于自己生活上的照顾是有心为之,那么司徒垣舫在谋划上与自己的合拍大概就是无心插柳了,似乎是从他为自己详尽讲解《略典》开始,有些很默契的感觉在两人之间展开,互相映正所学。苑玥觉得自己早已习惯了司徒垣舫的存在,有生机却无声息。仿佛摆放在书房角落中的花花草草,时刻散发出醉人心魂的淡雅香气,却并不惹人注意。
至于司徒柏,苑玥觉得他这个皇子倒更像是街角扰人清梦的幼犬,对人十分亲善和依赖,但是总会弄出让自己心烦的声响。
苑玥面前拜访的没有动用几口的冷盘被侍女小心翼翼的撤换下去,片刻之后开始摆放热菜。此时门外有人通报,杜氏家主拜访枫州郡!
几乎正厅中的所有人都是一愣,但是主位上的齐荏起身相迎这位杜氏家主,因此正厅中的宾客无不起身相迎。
杜氏?哪个杜氏?
苑玥身后的司徒垣舫看到苑玥动作有些僵硬,适时上前站到了苑玥身边。
苑玥疑惑的神情,立刻被司徒垣舫尽收眼底,司徒垣舫的低语在苑玥耳边响起,“天下从来都只有一个杜氏,只是他们藏身山水间,已有数年之久。”
藏身?
苑玥心中立刻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天下姓杜之人千千万,却只有一个杜氏家族。名医杜氏的地位从来都是不可取代的。
最初听闻名医杜氏一族的兴衰是无意中那个人提起的几句话。后来苑玥也好奇的派人搜集了当年的一些传闻,但是都传得神乎其神,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
而今夜竟然要与名医杜氏的家主面对面,这倒是彻底出乎了苑玥的想象。
正厅大门被侍女推开。
出现在门外的是一名带着贴身小厮的年轻女子。
苑玥看向女子的同时,女子也正巧将视线放到了苑玥身上。
苑玥心头猛地一震,好特别的感觉!
那女子似乎也一时有所察觉,盯着苑玥的双眼,竟然脚步就停在那里没有移动。
整个正厅的宾客,连同齐荏在内,都将视线停在了两人身上。
苑玥心头一冷,从女子的眼中看出了全然的否定,而且是一见到自己,立即就显出了那样的神情。她知道自己不是五皇女!苑玥确认此事的同时觉得自己背上的寒毛都倒竖起来。
难道她是司徒柏的旧相识?可是为什么司徒柏会毫无反应?苑玥眼角的余光扫到司徒柏的同时,站在门外的杜葳蕤正在用同样审视的目光看向司徒柏。齐荏的目光也慢慢转移到了司徒柏的身上。司徒柏屏气凝神,不敢移动分毫。自己曾经见过这名女子吗?为什么她会用一种十分熟悉的神情打量自己呢?
惊鸿有些迷惑,那个站在蒙面女子身后一身侍卫打扮的才是真正的“五皇女”,那么这个蒙着脸的女子到底是谁呢?是什么样的身份可以让“皇女”来充当她的贴身侍卫?惊鸿很快就回过神来,因为身边的云儿身形有些摇晃。惊鸿很清楚,云儿是担心被司徒柏看出端倪,虽然早已彻底脱胎换骨,在云儿的身上再也看不出司徒枟的身影,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随着脸孔的转变而变化的。比如,回忆。云儿的记忆始终是从那个阴冷破旧的宫殿开始,被欺压被无视,常年备受压力的折磨,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只怕没有一件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