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位“皇妹”从来不曾欺负过司徒枟,可是在司徒枟的心中,恐怕是觉得自己当年逃出紫轩宫的事情如果东窗事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即便因为时日已久,司徒枟不会再成为当年国君大人驾崩的替罪羊,可是司徒枟皇子的身份并没有真正的改变。只要司徒枟还活在这个人世上,就可以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去招兵买马,有个合情合理的身份去与众人逐鹿天下。可是对于司徒枟而言,无论成败,等待他的都绝对不会是好事,成功就意味着司徒枟的身份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理所当然的会被斩杀,失败的话立即就会被分尸示众好绝了蠢蠢欲动的人心。
惊鸿当然明白今夜带着云儿来会见到皇族司徒氏的嫡系,也正是想要在这样的场合,彻底帮助司徒枟走出命中的阴霾。杜氏家主身边危机四伏,有一个无法自保的弱点,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惊鸿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才狠下心来带着惴惴不安的司徒枟出席。
齐荏身为主人很快便向在场的宾客引荐杜氏家主,至于这个杜氏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名医杜氏却没有说得十分清楚,语焉不详,自然就会引发别人的猜测。正厅中众人看向惊鸿的神情之中除了好奇,当然还有一丝惧怕。好的医者同时也是好的杀手,至少会用药就会用毒,这是天下公认的医者保身之术。
苑玥的目光却毫无顾忌的一直停留在女子身上,她是名医之后?那么……没有优先考虑到自己的安危,反倒是心中有一丝窃喜,司徒垣舫的“病”或许有救,不用去求那个古古怪怪的红衣女子!
惊鸿一直安静的用着面前有些油腻的菜肴,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腹部不适,在贴身小厮的陪伴下暂时离开正厅前去休息。苑玥突然觉得女子离开时目光似乎向自己这边看了一下,但又不是十分确定。随后犹豫了一下,也找了借口跟着离开了正厅。
“杜小姐。”苑玥直觉杜葳蕤在等她,因此毫不犹豫的叫住了走在前面的人。
“草民见过殿下。”中规中矩的回答,惊鸿想探探此人的来意。
苑玥一皱眉,无意中看到杜葳蕤身边站着的贴身小厮似乎并不怎么惧怕自己,就算主子对他说了自己不是皇族,以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是个大富大贵之人,这小厮竟然是这般的表现,只能说明一点,他也同样知道自己这个五皇女是弄虚作假的。
心中轻叹一声,苑玥直接以五皇女的身份开口,“杜小姐,有人曾经告诉过我,天下只有一个杜氏,如今这个人患上一种十分奇特的病症,不知杜小姐有没有兴趣为他把脉?”
惊鸿挑眉一笑,脸上的表情终于软化下来,“殿下,杜氏早已不为人诊治,不救人,便是杜氏现在的族规。”
苑玥也笑着摇了摇头,“族规是不救人?”
“正是如此。”惊鸿倒是很好奇为何面前的女子会十分有把握的展现出自信的笑容。
“救一人杀一人,这样应该不算违背杜氏族规吧!”司徒垣舫,我用自己做赌注,赌你可以有一个自由的未来。
歆樾十九年,夏三月上旬,深夜,枫州郡,郡守府邸,苑玥居所。
杜葳蕤在整个郡守府邸中有着最大的行动自由,与齐荏相同,可以步入任何一件房间,而且不会受到任何人的阻拦。苑玥不是十分清楚,这样的资格到底是来自名医杜氏的救死扶伤的能力还是来自杜氏家主与齐将军的私人交情。虽然齐荏表现的十分坦然,但是苑玥还是从中看到一些不够光明正大的表情,不是齐荏,而是杜云,那个跟在杜氏家主身后寸步不离的贴身小厮。那种神情叫做顾忌,一个杜氏的小厮,如此忌惮一个与他毫无交集的行伍之人,会为了什么呢?
杜葳蕤对于苑玥所说的杀一人救一人,表现出足够的热情。
而苑玥在没有其他稳妥方法解救司徒垣舫的情况下,只能放手博这一次。
杜葳蕤没有让苑玥等很久,当夜用膳之后回房准备了一下金针,嘱咐苑玥准备足够的热水和布巾,就随着苑玥到了卧房。身边当然跟着那个贴身小厮,依照杜葳蕤的说法,杜云对于医术有很高的悟性,带在身边是个不错的帮手。
杜葳蕤的手法十分特别,至少在苑玥看来,不似治病,倒是更像是民间驱邪。渔秽草的臭味在卧房中四散开来,司徒垣舫原本清明的眼神慢慢变得有些迷离,司徒柏上前一步,挡在苑玥身前,司徒垣舫墨色的眼珠缓缓转动,脸上的神情有些迷惑又带着呆滞,仿佛是想要确认什么一样,视线不正常的在众人身上慢慢扫过。
惊鸿的脸色变得不再那么轻松,回头看了一眼司徒枟,示意他做好准备,似乎一会儿是有事要发生。原本只是猜测司徒垣舫可能是撞邪,但是司徒垣舫并没有与众人分开单独去一些比较奇怪的邪门地方。因此这种莫名其妙的癔症很可能是来自另一种情况。
中毒。
渔秽草对普通人无害,最多就是奇异的臭味儿会引起一些人短暂的胃口不适,不过半日这种症状就会消失。可是对于中毒,特别是某种毒物造成的内损而言,草药焚烧的臭气会刺激毒物全盘生效的彻底提前。
苑玥曾经在杜葳蕤动手救治司徒垣舫之前提起过驿馆中发生的诡异的一切,但是被杜葳蕤当场制止说自己不想了解。既然苑玥说出了一命抵一命,那么司徒垣舫的性命就与别人再无关系,不过是苑玥一人相关罢了。有人愿意舍命去救一个下人,那是这个下人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至于是谁在暗中将他害成这样,与杜葳蕤无关,与救他无关,所以杜氏不会介入。
苑玥很清楚其中的意思,医者悬壶济世并没有区别心,救人的同时不会把那人身上的恩怨一并接收过来,就像有人无意中救了一只险些被蛇吃掉的兔子,救了就是救了,但是不会因为救了这只兔子就顺手把山中所有的蛇都杀掉。一是不可能这样做,二是也根本做不到。
惊变就在惊鸿动手向司徒垣舫额间下针的瞬间,司徒垣舫没有动手攻向面前最近的惊鸿,而是攻向左侧的苑玥。好在司徒柏之前似乎大概猜到了什么,早在渔秽草点燃之时就挡在了苑玥身前。司徒垣舫出手之狠让司徒柏十分心惊,不过由于体内毒物被激发,司徒垣舫空有招式,打出的每一拳每一掌都没有任何内劲,而且面色潮红,似乎是被卡住要害一样,二十几招过后,终于攻击速度慢了下来,被司徒柏制服。可是即使是这样,司徒柏肩膀和腰间的衣衫还是被司徒垣舫抓得破破烂烂。
司徒垣舫的双眸中终于呈现出一丝清明,可是这丝清明很快就变成了痛苦。以司徒垣舫的耐力都坐不住椅子,只能在床榻上痛苦的翻腾,可见被下的毒物只怕非比寻常。
惊鸿脸色的神情有一丝懊恼,随即将金针收回。
“他现在怎么样?”苑玥看到惊鸿收针觉得有一丝诧异,难道司徒垣舫没救了?
“很不好。”惊鸿非常认真的答道,“这不是中毒,这是被人下蛊。”
虽然苑玥心里有数,但是听到惊鸿将此事确认下来还是心头一紧。下蛊。蛊毒是歆国最为诡异的毒物,而且据苑玥所知,并非所有蛊毒都是可以用药物破解的。有些虽然可以用药救回来,但是常常是要经历剧痛,而且救回来也是残废,因为绝大多数的人因为无法忍受那样致命的痛苦会残害自己以到达分散痛苦的目的。至于药物解除不了的毒蛊,十有八九得是中蛊之人需要手刃下蛊者才可以破解。红衣女子当日一人就能制服驿馆中所有人,而且是无声无息,所以司徒垣舫杀掉红衣女子这件事,几乎是根本没有可能性的。
惊鸿看到苑玥脸色发白,立即又加了一句,“他还没死,殿下不用哭丧着脸,而且,并不是无法可救。”
“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都要救回司徒垣舫,苑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坚持,只是直觉如果今夜失去他,日后必然追悔莫及。司徒柏按住在床榻上不断翻腾的司徒垣舫,将一枚杜云交给他的药丸塞进司徒垣舫口中,终于司徒垣舫暂时平静下来,但是冷汗顺着司徒垣舫有些消瘦的面颊流了下来,脸上也开始泛出青白色的死气。
“一命换一命。”惊鸿脸色也不是很好,面前的女子当时所说的一命换一命不过是一时激动,没想到竟然被她一语成谶的说中了,现在要救这个侍卫,真的就只有这一个方法。用女子的命去换。
这是世间最歹毒的情蛊中的一种,是蛊虫的饲主用来暗杀情敌时的凶器,中蛊者最后发作时会下狠手杀死自己在世间最爱的人。因此刚刚渔秽草点燃后不久,蛊毒被完全激发,司徒垣舫神色大变的袭向苑玥。
“不可以!”司徒柏立即开口阻止,苑玥是怎样的人,司徒柏心中有数。那红衣女子当日说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天命之人,陈濯道人还看情况,这些话司徒柏都记在心里,很明显这些话里的意思无外乎就是说那红衣女子之所以出现,本来是奔着苑玥去的。司徒垣舫只是那红衣女子无意中看中的猎物,所以顺手给捎带上了,不然根本没有司徒垣舫什么事儿。司徒柏能够想到这些,苑玥自然也想得到,所以苑玥说一命换一命,是根本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拖累司徒垣舫。而苑玥说到就会做到,不会因为牵扯到她的性命,就放弃救治司徒垣舫的可能。
苑玥的目光瞬间冰冷,“住口!”司徒柏,这件事没有你插嘴的余地。
司徒柏果然不再开口,相反是直接动手攻向苑玥,套着皮套的匕首直接攻向苑玥要害。苑玥也不甘示弱,以腰间佩戴的蒲鸩剑剑鞘相抵。司徒柏知道斗嘴自己不是苑玥的对手,特别是那日苑玥在他面前将延亲王府旧臣逼问的癫狂之后,司徒柏就对苑玥的嘴上功夫有了新的认识,既然说服不了她,两人在卧房里干脆动起手来。
一招之差,苑玥最后败在司徒柏手下,被当场点住穴位,定在了原地。
“放开我!”苑玥脸色发黑,气喘吁吁连带着脸上的面纱也跟着抖动。
“殿下。”司徒柏也有些喘,但是比不上心里的惊异,苑玥败在自己手下是因为内力不足,并不是招数不够巧妙,照这样发展下去,再过几年,自己必然不是她的对手。
“请你以大局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