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苑玥声音中充满了说不清楚的感觉,惊鸿觉得有些奇怪,司徒柏的模样似乎是吃醋,可是面前这个女子虽然坚持要救贴身侍卫,目光中却并没有爱恋。
两个时辰之后,苑玥面无血色,被杜云扶到一旁临时搭起来的软榻上面休息。刚一躺倒就沉沉睡去。司徒垣舫脸色有些苍白,但是整个人已经清醒过来。衣衫不整的靠在床榻上,腹部有一个碗口大小却不是很深的伤口。卧房地上有一堆正在燃烧的噼啪作响的绿色物体。
如果不是司徒垣舫亲眼看见那团绿色是从自己腹部被名医杜氏家主亲手取出来的,实在是很难相信竟然有这么一大团东西藏在自己体内。名医杜氏好手段,司徒垣舫毫不犹豫的跪在惊鸿面前,三个响头,答谢她的救命之恩。
“她和你一样半年之内不能动武,不能着凉,一定要调养好,否则很难复原。”
歆樾十九年,夏三月中,午后,枫州郡,郡守府邸,后花园。
司徒垣舫在已经入睡的苑玥背上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毯子,时间缓慢的走过了五天,五天里苑玥只吃过两次,每次都吃那些十分油腻的肉食,一直维持着沉睡的状态,很少醒过来。偶尔醒来的时候,苑玥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嘱咐司徒垣舫要把自己放到软椅上,放到外面去晒晒太阳。
“殿下,你觉得好一些了吗?”司徒垣舫与苑玥一样,不能动用内力,甚至基本的过招只是摆摆样子都会牵动身上的伤口,情蛊留下的剧毒虽然已经解了,但是对身体造成的创伤就恢复得格外缓慢。惊鸿说两人至少要半年时间才能调整到原来的正常状态,但是前提是这半年里不能有任何闪失,要好好休养。可是司徒垣舫却觉得,也许半年时间并不能让苑玥完全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因为这五天里,苑玥的状态不像是单纯的失血过多,反而是真正的显出一副疲态,死气沉沉。虚弱到让司徒垣舫惊心的地步。当苑玥两天前咳出血时,司徒垣舫第一次手足无措的抱着她冲向杜氏家主暂居的小院。
却被杜云直接挡了回去,私下里塞给司徒垣舫一小包儿药丸,却说杜氏家主不可能再插手这事,药丸是自己配的,如果信不过,就扔掉好了。司徒垣舫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找了孙幡儿验过药丸没有问题之后,心急火燎的给苑玥服了一丸下去。咳血止住了,但是苑玥的胃口却变得更加差,连喝水都会呕吐。
司徒柏这五天里不知道躲到了哪个角落里,司徒垣舫也没有心情再去顾及他的下落。
第七天午后,司徒柏出现在司徒垣舫面前,当时司徒垣舫刚刚收拾好苑玥喝过的残茶。
司徒柏双眼凹陷,自上而下,用力甩了司徒垣舫一个重重的耳光,无法提起内劲抵抗的司徒垣舫被司徒柏一巴掌扇得坐在地上,嘴角处有鲜红色的血丝渗出。
“够了吗?”司徒垣舫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刚刚在软椅上入睡的苑玥也被刚刚的声音吵醒,睡眼朦胧的看着两个贴身侍卫。
“够了。”说话的同时,司徒柏伸手将司徒垣舫从地上拽了起来。
苑玥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来回回数次,两个年轻男子都保持一致,谁也没有开口为刚才那件事情做个合理的解释,苑玥终于放弃去探问,片刻之后再次陷入沉睡。
“她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司徒柏的一身酒气让司徒垣舫闻着有些别扭。但是司徒垣舫也不想去管束司徒柏什么,换了谁是他,现在都不会太好受。看着自己爱的女子,在自己面前为了别人去拼命,这样的经历在谁心中都会是一个解不开的结。恐怕更让司徒柏难受的是,他无法确定这两个被自己牵绊在一起的人中间,到底有没有他不希望产生的那种感情。
司徒垣舫很想安慰他,但是却无能为力,当自己扑向苑玥的一刻,其实很多事情,不只是司徒柏看清楚了,连司徒垣舫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预想与事实有着无法扭转的差距。
“细心调养的话,半年。”司徒垣舫对于细心调养这四个字从心底觉得有一丝丝的怪异,名医杜氏所谓的细心调养恐怕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将养吧。同样,司徒柏听完这句话之后直皱眉,怎样算是细心调养?
“调养的半年不能受到任何伤害,否则,会留下治愈不了的伤势。”杜云的出现让司徒柏眼前一亮,不单是因为杜云手中捧着的托盘上端着一个精巧的炖盅,还因为杜云身上十分熟悉的感觉。应该是从未见过的人,但是杜云眉眼之间有一种感觉让司徒柏觉得似曾相识。
司徒柏接过杜云手中的托盘,“这半年她身上出现任何看得到的看不到的伤痕,都会伴随她终生,你们如果没法确保她万无一失的话,不如把她送到我家主人那里去。”
司徒柏放下托盘,对着杜云摇了摇头,“不可能。殿下只能呆在这里,她……她是从蕴煌城交换过来的人质。”这是苑玥现在的身份,就算自己和司徒垣舫想要把她送到名医杜氏身边,齐荏也未必会痛快的答应下来。
杜云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司徒柏一眼,“她不是真正的五皇女,根本没有五皇女这个人,我想你们两个心中都有数吧。”跟在惊鸿身边久了,司徒枟也开始变得硬朗起来,虽然在惊鸿面前,他还是那个需要她做主的小厮,但是在别人面前,杜云也是可以独当一面说话算数的管事。名医杜氏在短短三个月内已经彻底交权在惊鸿手中,杜云在她身边保护着他们的女儿无恙,几个月里学会的东西比此前二十几年还要多。
司徒垣舫出手的片刻之后又无奈的收手,也许是身体状况还算是不错吧,总是会不自觉的忘掉自己现在没有内力。杜云扫了司徒垣舫一眼,“多谢你舍命为歆国除去一个大患。”
“你是谁!”司徒垣舫一皱眉,这个人,自己绝对不曾接触过,就算自己曾经游历不少名山大川,可是从不曾将自己的身份肆无忌惮的张扬出去。可是这个杜云口中所说的事情,分明就是在指那夜自己偷袭老延亲王的事情!他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杜云耸耸肩膀,“我只是杜氏的一名下人。我没有知道什么很奇怪的事情。而且,你既然站在这里,又弄出这幅模样,大概就是被别人认出来吧。”
司徒垣舫咬紧牙关。
杜云接着说,“你放心,只要你自己不说,其实不会有人认出来了。你想当贾侍卫,就当吧。离开那里,确实过得更舒心,不是吗?”
“你还知道什么?”司徒柏也听懂了,不过杜云似乎推测司徒垣舫永远不会变回曾经的身份,这倒是出乎司徒柏的意料。
“我七日前还被你蒙在鼓里,不过现在总算是知道,这个世间从来不曾有过什么五皇女,只是有过一个藏头露尾的五皇子。”杜云的目光在司徒柏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女装时没有破绽,这些年你也忍得够辛苦了,怪不得以前国君大人每一次的筵席上你都吃得那么凶狠。”
司徒柏的脸色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青一块儿白一块儿,他竟然知道自己以前那个实在上不了台面儿的吃相……
能够出席国君司徒樽的筵席?
杜云的身份呼之欲出。可是司徒柏却觉得这人身上似乎有种自己很陌生的东西。不像是曾经那个可以任由别人捏扁搓圆的窝囊废。
“难道名医没有再说别的什么可以……”
杜云摇头,“她根本不想救人,这是杜氏家规,永远不救皇族中人,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是五十年不救。她能得救是她的命,如果不是当时她愿意一命换一命的去救他,她也没有机会得救。”
“而且,你们要知道,这人现在的命是属于我家主人的,就算随时取走,也没有什么好跟你们提前打招呼的。主人不出手救她,是她们缘分不到。至于我送她的药,不是因为同情你们,只是因为她暂时还不能死,必须要等到我家主人划下明确的道儿来,到底要她用怎样的方法去还这一条命,你们才能知道她的未来。”
“吃了这个,她今晚会很清醒,服药之后大概会有三个时辰与常人无异,你们如果有什么话一定要抓紧时间对她说清楚。今夜晚膳过后,我家主人要考较齐荏,你们最好也去听听,或许会有什么收获也不一定。”杜云板着脸,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能让司徒垣舫分心爱上的女子?而且按照惊鸿的说话,司徒垣舫大概也没发现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被悄无声息的换成了面前这个人。她到底有怎样的魅力?可以将司徒梣身边的两个最重要的人“抢走”?
睡梦中的苑玥轻声呓语着什么,一时间三个男子的视线都转移到她脸上。
夏月的风依旧闷热,司徒垣舫看着盖着苑玥身上的毯子,有些说不出的情绪。
司徒柏脸色沉静,接过杜云抵到面前的锦囊。
歆樾十九年,夏三月中,入夜,枫州郡,郡守府邸,小厅。
摆在小厅中的筵席与正厅完全不同,没有穿梭往来的侍女,也没有歌舞相伴。众人都有些沉默的吃着面前的晚膳。苑玥不时皱眉,用筷子挑起面前嫩绿色的菜叶,眼中滑过一丝厌恶。惊鸿坐在苑玥对面,光明正大的抬头看着苑玥的一举一动。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回头对着杜云做了个手势,杜云立即上前将惊鸿没有动过的肉食,端起放到苑玥面前。
苑玥有丝疑惑,手不自觉的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已经吃得足够多了,为什么还是会这样感觉很饿。面前做成金黄色的肉,确实有很大的吸引。
惊鸿是所有人中最先停箸不食的,就着杜云端上的水箸净手之后,杜云又抱上一架古琴,惊鸿随意的拨弄着。齐荏的筷子停在惊鸿开始试音的同时,眼神中掠过一丝惊异。
片刻之后,悠扬的琴音响彻郡守府邸,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静静的听着琴音响起。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小厅外开始不时响起轻微倒地的声响。杜云也开始觉得脑海中一片翻滚,似乎有什么东西碾过每一根神经。
埋头苦吃的苑玥终于抬起头,眼神之中一片清明之色,突然就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惊鸿的琴音蓦地终止。
歆樾十九年,夏三月中,入夜,枫州郡,郡守府邸,苑玥卧房。
曲意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