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博雅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橙籽儿,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忙着撇清关系啦!只是我看得两个眼睛都花了,帮忙读一下就好!都是些零散消息,不是什么大事!”楚博雅心里嘀咕着,虽然哥哥没开口明说,可是自从你和我住在同一件卧房之后,哥哥就搬到长廊的另一边去住,我又不是呆傻之人,怎么会不明白哥哥这是暗示我不能什么事情都跟你说!哪里需要你避嫌啊!楚家大事早在哥哥离开之前就基本决定好了,应急的方法也都封在密信当中,能交给我这个三脚猫处理的,当然都只是零散的小事而已!
司徒橙皱皱眉,还是接过了楚博雅一边撒娇一边递到自己面前的消息。
司徒橙俊眉一挑,这是?楚家暗中派出的探子回馈的消息吗?开什么玩笑!
楚博雅心满意足的抱着暖汤大口大口的喝着,喝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书房为什么这么安静呢?好不容易才将头抬起来,却发现司徒橙拿着手上的消息有些哭笑不得,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
“橙籽儿?”
司徒橙无奈了,明明是橙子籽儿!每次都被这家伙叫少一个字!
“夙钦城是谁在掌权?”难道自己的消息太过晚了?还是手下的探子又在闹着玩?
“名医杜氏啊!”楚博雅想都没想,给了一句。
“好吧……”司徒橙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说,“这上面写的是,夙钦城主城以及附属郡县,不少百姓同时患上了痢疾。医者眼下没有对症药物医治。”
“名医杜氏的主城也会闹痢疾?”楚博雅也愣了一下。
司徒橙摇了摇头,“我看未必。冬月闹痢疾?这种事情你曾经听说有发生过吗?”
“痢疾倒是没有听过。”楚博雅想了想说道,“不过哥哥好像说过,曾经在战乱之事有人大规模的下毒,看上去像是瘟疫的症状,然后以此为由……”
“然后以此为由,说当朝有妖孽乱政,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大举进犯都城重地,滥杀一气,最后夺权篡政。”司徒橙接口道,“但是那是以下犯上的作乱逆贼,眼下之事,恐怕并非如此。壬字营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楚博雅听得有点糊涂。
“夙钦城爆发瘟疫,名医杜氏头顶着名医的名号,自然不会弃之不管。为了安稳民心,名医杜氏这一次恐怕会倾尽所能的救治百姓,相对而言整个夙钦城的防御就会无形中降低不少。而壬字营此时攻城,一方面可以打名医杜氏一个措手不及,另一方面也可以带着大量医者,顺势安抚人心。一举两得。”
“可是冬月按理来说不会爆发大规模的瘟疫才对啊!”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瘟疫,而是壬字营的故意投毒。”司徒橙双眉紧锁,就算是为了胜利,壬字营这么做也实在过分!
“杜氏当家之人会插手这件事吗?”楚博雅突然开口道,“名医杜氏现在根本不是由杜氏家主统领啊!”
“现在统领的是何人?”司徒橙一惊,杜氏竟然另有外主?
“似乎是个叫杜云的外人!”
歆樾十九年,冬二月上旬,入夜不久,香必城,城墙。
浓重的墨色仿佛揭不开的夜,梦魇不知要何人才有资格凭空挥手打破。
苑玥一袭墨色长裙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任由凛冽的寒风拍打着单薄的身躯,对于香必城的百姓而言,这样的风,已经算是极冷的吧?可是,没有那天夜里苑玥站在龙涎河北岸的大营前方拥抱司徒垣舫的时候冷。比起那时亲手推着别人去送死的夜里,之后的无数冬夜都让苑玥觉得无比温暖,至少,冻得有些微红的鼻尖,比起心中最深刻的自责,要好上许多。
司徒垣舫在苑玥身后不远处跟随着,总觉得也许下一瞬苑玥就会消失在夜色之中。单薄,孑然一身,这就是即将成为香必城之主的女子,她不快乐,甚至连略微的欣喜也没有爬上她的眼角眉梢。司徒垣舫犹豫着,该不该在着最后一刻将苑玥带走,远走高飞,永远不理会尘世的纷纷扰扰,而现在这样,让她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寂寞,是否真的合适?没有结论。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苑玥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在别人选定的舞台上,孤单的摆出别人要求的动作,没有任何自我?是那些人已经把她逼到了如此的绝地,才会让她脸上显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是,自己又在她背后狠狠的推了她一把,让她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
如今一切都要雾散云开,香必城易主之事在不到十天的短短时日中已然成为定局。也许香必城前任主人素晴澜已经知道了此事,只是率队在外,眼下战事胶着,无力阻止,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府邸已经被他的弟弟素府的总管做主大肆清洗一番,府中近半数的小厮和侍女一夜之间无影无踪,全部换上了身手利落的陌生面孔。苑玥房中之事倒是不见有多少变化,由素晴影和司徒柏两人亲自负责,看不出什么相互妥协,却异样的默契。
司徒垣舫不觉得当初扇了自己一记耳光的司徒柏,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突然变得有容人之量。如果事情变成今日这般,必然是司徒柏有所推让,那么司徒垣舫不难猜测到,这恐怕是素晴影作为影卫老练的找出并且抓住了司徒柏见不得光的弱点。
只要是人,就都会有不想被人触及,不想被人戳中的软肋。司徒柏曾经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男扮女装以男儿身冒充五皇女之事,但是现在歆国五皇女名号即将永远消失,而且又是素晴影亲自拍板决定此事,因此他用来威胁司徒柏的,绝对不会是这件事。
那么既然不是这件事,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司徒柏言听计从?如果是以前,司徒垣舫会考虑到小皇女司徒梣也是司徒柏的软肋之一,但是现在,很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司徒柏心里也许还会偶尔记起这位皇妹,但恐怕也只是剩下无法填补的疏远。司徒垣舫仍旧记得,自己等人从龙涎河岸被三方势力围困之前,不时有司徒柏的探子带回蕴煌城奶瓣的消息,甚至还有些没来得及焚烧殆尽的证据。从小皇女又一次怀有身孕开始,就无时不刻不想要司徒柏这位绊脚的皇兄魂归故里。
司徒梣曾经在其母妃瑜贵人面前立下重誓,要辅佐司徒柏登基,不择手段,甚至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可是这样的托付到头来却成为司徒梣心底埋葬最深的恨。酝酿数年之久,恨意也成百上千的滋生。殷切期望与刻骨的仇恨,究竟是哪一个才更为深刻?司徒梣曾经为了维持手中的权势险些丧命,几番生死大劫之后,最终选择了接受司徒垣辀的保护。诞下延亲王的骨肉,就能成为另外一个身份,一个与司徒柏,与瑜贵人无关的人。不必再背负那些沉重的负担。
司徒垣舫觉得司徒梣想要放手司徒柏之事没有什么不对,只不过,人心一边,未免变得太快。而且,放手之后,还要落井下石的,就当真是皇族手段,斩草除根。在司徒柏奔赴枫州郡的三日后司徒梣便着手要将司徒柏置于死地。甚至不惜与百仙谷的魔教妖女勾结。如果不是探子亲口所说,并且带回了证据,司徒柏怎么也不会相信,羽媗菲的出现,操纵尸体的怪相,竟然是他最信任的小皇妹一手导演。为的就是让司徒柏从枫州郡逃离,成为背信天下为人不齿的皇族败类,声名狼藉自然就不可能执掌城池。这样一来,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让司徒柏丧失资格,自然司徒梣也就有名正言顺的借口不必再费心照顾这个不成器的皇兄。等到司徒梣与司徒垣辀的骨肉出世,司徒梣的一切都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她自己手中,日后再传给她与延亲王的儿女。
也许在司徒梣心中,这一生最大的错就是为他人做嫁衣,也因此,她会格外的憎恨司徒柏,憎恨司徒柏在母妃心中无法取代的地位,憎恨司徒柏的出生比她要光明正大,即便司徒柏曾经将她这个妹妹视为他的全部天下,甚至为了她的自由,去向他最不齿的延亲王府中人低头恳求。奇珍异宝贿赂,费尽唇舌好话说尽,只为了她的一丝生机。
最后司徒垣舫想通了一件事,就算司徒柏没有为了任何人忤逆小皇女,最后只怕也是难逃一死。而眼下,司徒柏既然选择了苑玥,司徒梣只怕会报复的更加变本加厉。
到底等待司徒柏的会是什么?不得而知。
“苑玥,夜里风大,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司徒垣舫上前几步,解下自己的披风给苑玥披上。明日天不亮就得起来收拾打理,不只是苑玥,整个城主府都会忙做一团。时间太仓促,城主府又刚刚改换主家,一时间有些麻烦,也在情理之中。
“垣舫,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身上的衣裙虽然仍旧是墨色,但是已经有了一些暗金色的纹理隐藏其中,勾勒出苑玥不知名的花朵,不知是司徒柏的用意,还是素晴影的一时好心。白日里早有侍女穿梭来往送上了明日立旗大典时要颂读的祭文和行大礼之时穿着的衣衫。苑玥越发觉得惴惴不安起来。
那个人,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更名之事?
他一定是知道的!只是,眼下天各一方,也许未等到相见之日,自己就兵败城破身首异处了吧,相见无期。
泽沐天下。
明日此时,香必城城墙上的素氏大旗就会换成沐氏,自己天命之人的身份也会传扬出去。素晴影说明日会有该来之人现身大礼,为自己证明身份。
又会是谁?
要证明的,又是怎样的身份?
城墙下不远处的阴影里,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微微扬起头,双眼中似有漫天卷地的风雪。
终于,赶在你成为另一个人之前,见你一面。只是你不会知道,也不必知道,我曾经来过。白衣男子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不舍,最后看了一眼城墙上的女子身影,蓦地回头奔向远处的城主府去了。
司徒垣舫站在城墙上突然有所感应,困惑的向着城主府的方向望了一眼。
约一刻钟之后,香必城城主府邸,密室中。
素晴影小心翼翼的将瓷匣收好,转身看向楚飒,“你见过她了?”
楚飒微微颔首,“在城墙下远远看了一下。”
素晴影一愣,“你不打算亲自告诉她实情?”
楚飒挑眉,“那样又有什么益处?”
“至少可以让她知道是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