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十二名心腹,全部在大厅中自尽,消息被刻意压下,主城中的百姓只知道城门上示众的女子是下毒残害无辜百姓的罪人,城主大人的悬赏布告就贴在城门边的城墙上。只要有人上去向女子的尸身唾骂,都会得到丰厚的赏金,而妖女的罪行,也被大字公告在悬赏旁。
司徒柏还活着,代替他去死的是十二名忠心耿耿的侍卫,从紫轩宫到蕴煌城,从蕴煌城到枫州郡,最后被一路追杀到了龙涎河时,近百名的侍卫,只剩下最后的十二人,甚至连他们的爱人,也在保护司徒柏的途中丧命。没有人抱怨过一句。
一场妖邪作乱,最后的结局就是五日之内,整个百仙谷被天命之女沐炤麾下的大军铲为平地,大军开进百仙谷外围的第一日,能百仙谷中所有的能人异士进行招安,但是与此同时在各大主城的城门贴出告示,悬赏民间知道百仙谷异人为非作歹的证据证人。五日之内,除了数人走脱之外,约有四成的妖人被当场击杀,剩余的百仙谷能人异士或清修行者被转移了安身之地。并且对百仙谷所有炼丹炼药的所在进行大范围的搜索,毒药毒蛊逐一销毁,所有被羁押的药人统一送入主城由医者医治,无人认领的典籍,则由专人清点收藏一处,以保证各门传承不断。
“回去吧,她在等你。”素晴影走上前去,拍了拍司徒柏的肩膀。
司徒柏沉默着,半响之后,“如果我现在一走了之,也许才是对她好的,羽媗菲说的对,我没有资格,下贱肮脏之身还舔着脸站在天命之女身边。”转身面向素晴影,司徒柏从怀中取出一个捆绑的极为严密的扁扁平平的小包裹,“你把这个交给她,如果她真的是前朝慕容氏之后,那么,这就是她的立国之本。”母妃生前交给自己的,就是这个。侍女点翠,皇妹司徒梣,生前都将此物看得极重,这里面就是母妃无法告人的身份由来。如果槿翳城的御史楚这般暗中辅佐苑玥,那么所能映正的便是母妃瑜贵人的身份。她只是前朝受尽宠爱的侍女,而苑玥的娘亲才是真正的前朝公主,前朝皇族留下的唯一血脉。
包裹里的东西,据说与前朝公主身上的信物能够合并一处,解开前朝慕容氏为了东山再起而暗藏的宝藏。
素晴影微微眯起双眼,“那件事也有我的责任……”
“算了。”司徒柏蓦地露出笑容,空洞而没有任何感情,“她那天在大厅里说的清楚,犯下的错,不能只推向别人身上,说的是妖女还是我,其实……谁都清楚,不是吗?”
“无论有着多么名正言顺的理由,都不能成为滥杀无辜的借口。既然当初选择了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将她推上位,如今种种恶果,我当然也会一并承担下来,责无旁贷。”
素晴影看向司徒柏的神色终于有一丝变化,“东西我不会收下,要赎罪还是要逃避,都是你们之间的事,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些东西可以祝你一臂之力。”说着将袖中几张薄薄的供述拿了出来,“不久之后,也许中原就要统一,打天下时的一切不必再提及,只要你心中有数不要重蹈覆辙,相信她不会难为你。而这些,就是你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你若帮她解开,一世荣华,理所当然。”
司徒柏的笑容慢慢消散,“素晴影,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好意也好恶意也罢,我都不想再被人操纵……呵,滥杀无辜……我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样的手段。”
“肮脏,下流……可是这些跟最后的结局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是叶氏死前的供述。”素晴影目光一暗,被自己所爱的人视若无睹,大概就是对于司徒柏而言最残酷的惩罚吧,苑玥没有指责司徒柏一个字,呕血昏迷之后两次转醒也没有提到要如何处置司徒柏,也许她是还没有想好,也许她是想给司徒柏一个机会,但是现在司徒柏自己的意思,却是随波逐流听之任之,死心绝望,“这里面有前朝皇族不可告人的隐秘,也有名医杜氏被迫害的真相,更有能够让你重回苑玥身边的机会,东西我就放在这里,要不要回去,助她一臂之力,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全凭你自己做主,我多说无益。”说罢,转身离去。
素晴影刚刚走入城主府的大门,就看见手下的影卫正急着向门口走来。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影卫立即冲到素晴影面前。
“何事?”素晴影一挑眉。
“有一名白衣男子刚刚闯入主卧房!外面还有一个妖道吹胡子瞪眼,带着一个脸红的小道士不让任何人靠近!”影卫全身的冷汗,如今可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夏月,影卫却手脚冰凉,不知那妖道是不是百仙谷余孽,手中一柄湛蓝色拂尘,只是轻轻一挥,就挥倒了几乎全部的影卫,只剩下自己因为跑在最后躲过一劫,妖道让自己立即去找主事之人,自己立即召集下人找素总管,却得知素总管出门去了。
“白衣?”素晴影想也没想的朝着主卧房奔去。难道苑玥出事了?
虽然知道那人一直在附近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但是,明明自己出门前苑玥还好好的在书房与司徒垣舫对弈,怎么会突然早衰!六个月之期还没到!
主卧房。
司徒垣舫脸色煞白,抱着苑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第一次与楚飒的正式见面,没想到却是在苑玥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
“把她扶到床榻上,你去她身后,将她的双手收到背后抓紧,等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能心软放手!”
楚飒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将怀中早已准备好的布包打开,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握拳之后又松开,如此几次后,楚飒才取出布包里的锁链,墨色的锁链上面泛着隐隐的银光,乍一看像是精铁所铸,司徒垣舫微微眯起双眼,陨星玄铁?楚飒竟然要动用这种东西?
要用这种东西捆绑苑玥的话,恐怕会在肌肤上留下无法抹平的伤痕吧!司徒垣舫暗道一声,自己真是急糊涂了,这都什么时候!苑玥已经开始早衰,自己竟然还有精力胡思乱想!
楚飒迅速调整着自己的内息,门外有师父坐镇,想必不会发生什么差错,只要自己……
该死!心头蓦地涌上阵阵难过,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点知道苑玥的处境!为什么没有早一些得知她的下落!越是心乱就越难以将内劲全部集中于一点,楚飒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也会因为心中所想所思有偏差而无法用尽全力。
突然察觉楚飒呼吸变得有些混乱,目光也似乎不够镇定,司徒垣舫直觉楚飒状态不对!
“救她!然后带她走!”一声厉喝,司徒垣舫运足了中气向楚飒吼道。
刚刚冲到主卧房门外还没来得及与一副散人打扮的老道答话的素晴影就听到主卧房内司徒垣舫用尽全力的吼声,带着震动五内的汹涌内力,看来房中之人必是楚飒无疑。
听到吼声的老道士微微一愣,“嗯?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请问阁下是?”素晴影安下心来,挑眉看了看老道士,游方散人多得很,这种不修边幅的道人的身份,还真是不太好猜,不过,能替楚飒出头的,想必应该是世外高人才对。
“老道姚梦遥,一介散修而已。”
姚梦遥?素晴影挑眉,这名字怎么听上去有些熟悉呢?
等等!他是天华真人……姚!梦!遥!
“你!”素晴影险些撞倒一旁的珊瑚摆件。
“嘘!”姚梦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主卧房,“救人要紧!你懂的!”
主卧房内,楚飒被司徒垣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喝住,慢慢定下心来,向司徒垣舫投去感激的一瞥。司徒垣舫却是心中暗暗叫苦,不知道司徒柏如果知道这件事被自己擅作决定,之后又会闹成怎样的天翻地覆。但是眼前,能够救苑玥的只有楚飒一人而已,别无他法。
他想要的只是苑玥这个人,只要苑玥活着,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细如丝状的墨色锁链没有如同司徒垣舫的预想一般捆缚住苑玥四肢,而是被楚飒打成了一套造型古怪的链甲,随后楚飒亲自将链甲穿起。
楚飒运起心法的同时,司徒垣舫双手扶着的苑玥突然慢慢转醒,睁开双眼看到了面前的一切。楚飒目光平静如常,司徒垣舫不知道楚飒这一刻心中到底想了些什么,只看懂了他眼中的深情,思念与痛苦纠缠一处,无法言喻的种种感情交杂。
苑玥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到的一切。
楚飒。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心口涌现的生疼将苑玥从不敢相信的幻觉中强行拉扯回到现实。此时,楚飒身上的链甲已经被楚飒身体各处汹涌而出的鲜血沾满。隐约明白了他要做什么的苑玥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自从惊鸿那夜将毕生所有的医者天赋和内劲全部传功给自己之后,苑玥慢慢适应了惊鸿原本的直觉。对于自己的处境,在那一夜里,惊鸿也都说得清清楚楚,无病无灾的情况下,自己能够支持六个月,之后就会面临着天年将尽。可是偏偏顺风顺水以为天下太平之时,冒出了羽媗菲索取司徒柏这样一桩荒唐事,当日在大厅中只觉得气血上涌,苑玥就已经心中暗道不妙,不久之后就转醒过来,苑玥已经知道自己如今是樯橹之末,无法再撑多久,因此决定瞒住身边所有人,不然素晴影和司徒垣舫定会将一切都算到司徒柏头上。
没想到,生命的最后一天,竟然会来的这么快这么急。
手谈过后刚刚返回主卧房准备梳洗一番的苑玥,从巨大的铜镜中看到自己额角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遍布皱纹,与此同时全身剧痛得仿佛骨骼要缩回身体里,眼前一黑就直接昏了过去。
再醒来就感觉到身后有双强有力的大手支撑着自己,而心口的疼痛已经转变成了酥麻。
费力睁开双眼,就看到楚飒站在自己面前,全身的素白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
惊鸿说过,想要阻止天年早衰,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有两情相悦之人甘愿同魂。
而所谓同魂,就是此后同生共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苑玥的直觉告诉她,楚飒所做的,正是惊鸿曾经提到的,同魂。
可是,这样做的风险就是,如果楚飒准备的不够充分,那么,两个人就会一起死。
“司徒垣舫,你放手!”苑玥的声音哆嗦着,却是极度的愤怒焦急,不能让楚飒接触到自己,一旦接触到,就是同魂开始,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修炼这样对他毫无益处的心法!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天年早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