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些乱事都可以暂且放在一旁,可是有一件事情副将绝对不可能不放在心上,原本住在主卧房的小皇女司徒梣同时失去了踪影。很难不联想到延亲王现在的一反常态都是因为司徒梣的莫名失踪。可是副将又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曾经不止一次听到延亲王亲口所说,小皇女司徒梣卧床不起……那么,一个几乎相当于奄奄一息的人,可能在一日之内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吗?如果不是失踪,那么现在突然不见的司徒梣,又意味着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司徒垣辀的严密保护之中……难道是被那只野兽吃掉了?副将为自己不靠谱的推测暗自恼怒,真是越想越离谱了,司徒垣辀能够放纵一只野兽在自己面前吃掉自己的爱人?不可能!那么……现在野兽无影无踪,小皇女同时无影无踪……副将一愣,随即冷汗顺着面颊流了下来,难道是小皇女豢养野兽伤人,结果连人带兽一起被延亲王斩杀?然后为了掩盖真相,也为了保全小皇女的名节,延亲王才会亲自动手将一众有意无意看到了此事的下人全部灭口!
司徒垣辀策马狂奔,却并不拉紧缰绳,任由胯下的战马挑选着它中意的方向飞奔而去。春月里最后一丝温暖和煦的风将脸上的泪痕一扫而空,胸腔中的一颗心也突然没有了声息,空旷得仿佛乱葬岗一样,杂乱无章毫无声息,痛楚,都忘记了要怎样去颤抖挣扎。
司徒垣辀突然放声大笑,坐下的战马同时开始嘶鸣,什么情爱,什么眷恋,通通都是狗屁!眼泪流干了,双眼的干涩就迅速取代了心中的灼烧。
为了一个女子,一份爱,自己和哥哥付出了怎样可怕的代价……
弑父,弑祖,做尽了天下人不耻的下流事情,甚至最后连双生哥哥也因为要替她争取逃命之后的自由生活而自绝于世,自己放弃了无数攻打附近主城的好时机,只为了在她最需要之时陪在她身边护她周全……这一切,到了今日,都成了一个刻骨铭心的笑话!
那个女人!不配让自己两兄弟爱得死去活来!
司徒垣辀恨得咬牙切齿,哥哥垣舫的死真的是太不值得,怎么会……自己两兄弟怎么会被这样一个女子蒙在鼓里!欺骗,背叛,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难怪连她的亲姐姐也要离她而去,她真的配不上任何人的关怀!司徒柏太聪明,被她抛弃了一次,就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头!哪像自己,犯了所有绝对不能够被原谅的错误,一次又一次的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垣舫……垣舫……嘴里喃喃的念叨着哥哥的名字,司徒垣辀觉得碎裂成一块儿又一块儿的心不知何时又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不是已经变成行尸走肉一般的废物吗……为什么还要哭……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当自己亲信回禀自己,司徒梣将密探安插在了所有力所能及的地方之时……
当跟随自己多年的医者告诉自己,小皇女怀胎的时日自己根本不在城主府之时……
当自己亲耳听见,司徒梣在睡梦里全身冷汗直流同时还呢喃着陌生人名字之时……
无数的时日里,自己全当做是别人在恶意诋毁她,甚至连自己亲眼目睹都当做是错觉……一复一日的催眠着自己,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只要自己陪在她身边……
当自己亲眼所见,从司徒梣腹中破皮而出的竟然是歆国最为邪魅肮脏的蛊兽时,一切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即便自己能够找出无数为小皇女开脱的借口,可是,她怀上了蛊兽的幼崽,这是一个无法推翻的事实……
蛊兽,世间最邪恶的所在,可是,交配中的蛊兽也是最为脆弱的存在。
脆弱到只要女子稍有反抗,就会抽身而退的地步,为了保护自己短小脆弱的雄物,蛊兽根本就不会和不情愿的女子交欢……
司徒梣是自愿成为蛊兽亵玩的对象的,而且时日绝对不会短了,并且,同她云雨的,一直以来都是同一只蛊兽……
蛊兽挑选伴侣的要求十分刻薄,能够让蛊兽选中作为母兽的母体,至少与蛊兽有过不下百次的交欢,因为蛊兽一生只会让一个母体怀上自己的幼崽,只要怀上了就会无限制的生产下去,一只幼崽在母体中的时日与一个婴儿的时日相当,勉强将蛊兽幼崽堕胎也解决不掉蛊兽的精血……因为蛊兽的精血,就是蛊兽的毒,最初交欢的一刻起,彻底融进了司徒梣的血脉,只要她还活着,身体就会慢慢好转,一旦恢复到可以受孕的程度,体内的蛊兽精血便会自发的沿着五脏六腑运行,直达腹部,迫使母体受孕,无止无休。
就算是再强健的母体,在滋补得益的情况下,也只能诞下三只蛊兽,就会全身失血过多而死。
司徒梣为什么会堕胎,原因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多讽刺的真相,自己一直以为她是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如果不是在司徒梣昏迷其间司徒柏悉心照料,致使司徒梣再次被体内的蛊兽精血逼迫受孕,这一切,也许到今日还是个迷吧……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司徒垣辀笑得眼泪迸溅,想也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一个不知道从哪户人家抱来的死婴,然后告诉自己说可怜的骨肉夭折了,自己还要忍受着自以为的丧子之痛去安慰那个生下妖物的女人!告诉她自己在乎的不是孩子,而是她!现在想想,真是多亏了司徒柏的勤加照料,才让一切没有走到最后的那一天,让司徒梣提前原形毕露!没有让自己成为全天下最可笑可耻的那个人!
猛地勒住马头,司徒垣辀停下飞奔,等待着副将追上来。
“大人!大人……”副将终于追了上来,刚要劝司徒垣辀回大营整顿休息,就看见年轻的延亲王调转马头,向着自己靠近。
“回去!调集人马!攻打夙钦城!”
“?”现在?副将一愣,春耕时节攻打夙钦城,就算攻入城中,夙钦城这一年恐怕也会断粮绝收,这是兵家大忌,没有深仇大恨,对自己的百姓下这种狠手,未免……
司徒垣辀一下下轻抚着胯下战马的鬃毛,让天下人看自己的笑话吗?哼!那我就不是司徒垣辀!哥哥!我们失去的,今日我就要通通追讨回来!没有资格幸福是吗!既然这样,那就拽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好了!司徒梣,你这个下贱的女人,看我对你多好啊,马上就要送去无数贱民陪你了!你在九泉之下,一个人很寂寞吧!别怕!就要有人去与你作伴了!
歆樾二十年,春三月末,蕴煌城城主司徒垣辀率领壬字营屠杀夙钦城外围无辜百姓,夙钦城城主天命之女沐炤率领能够召集的全部人马死守夙钦城,数次击退壬字营猛攻。
歆樾二十年,夏一月中旬,壬字营攻打夙钦城,城墙上一名白衫男子挽弓,一箭将冲杀在最前方的司徒垣辀射落马下,壬字营兵败如山倒,立即撤兵,转而向蕴煌城内烧杀掳掠。
歆樾二十年,夏一月末,蕴煌城百姓奋起反击,在槿翳城楚氏派出的大批援兵的协助下,将剩余壬字营精锐围入城主府中,断水火攻,壬字营灭,蕴煌城由楚氏收入囊中。
至此,天下两分之势,正式形成。
歆樾二十年,夏二月上旬,香必城,城主府,前院大厅。
司徒柏眯起双眼死死的盯住了站在大厅中央的妖艳女子,从心腹通知自己羽媗菲大摇大摆的送了名帖要拜见香必城城主,刚刚从夙钦城返回不久的苑玥时,司徒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身败名裂的打算,被苑玥鄙弃的打算,被放逐关外的打算……老死不相往来,大概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一个人,能肩负的责任,就像命中带来红尘的钱财一样,都是有定数的,事到如今,司徒柏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天真的想法,以为羽媗菲会放过自己,会将那些事情彻底掩埋下去,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她说不会任由自己痛痛快快的离去,一定要给自己一个完美的收场,呵……这是收场吗?不,这只是一个报应罢了,现世报总是来得特别快,不是吗……
嘴角扬起一丝苍白的笑意,司徒柏随即又将笑容死死的按捺住了,为什么要笑出来?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司徒柏自己都觉得不齿这种虚假的笑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要做这种违背心意的事情了?从母妃辞世,自己被年幼的皇妹紧紧保护在怀中吗?或者是从自己无意中发现皇妹对于自己的控制欲已经到了独占的地步的那一刻?还是从自己得知将自己逼入死地的竟然是自己最在乎的亲生妹妹时?
真是莫大的讽刺。曾经自己以为这样的笑容能够带给身边的人最大的安慰,无论遭遇怎样的困境,自己都会强撑着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即便知道下一刻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折磨和狼狈,温暖的笑意始终都挂在自己的脸上,哭丧着脸就会真的变成丧家犬,自己是未来要称霸天下的那个人,要给身边人一个温暖如春的依靠,所以自己不能露出任何的破绽。而现在,这样的笑容却变成了最大的讽刺。自己时刻展示着温暖如春的笑容送无辜之人进入死地,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成是罪魁祸首,现在大概就到了冤魂索命的时候,所以这一日即将一脚迈入绝境的那个人,就换成了自己。究竟有多少冤魂在云端掀起腥风血雨,举杯相庆着自己不久之后的加入,不得而知,司徒柏只知道,大厅中的人都在等待,等待着迟迟未到的城主大人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不必审判,就可以直接宣布自己最后的下场,留给自己足够脸面的自尽,或者是残酷的重刑然后斩首示众,结局,无外乎就是这两种其中之一罢了。
苑玥,你会选择哪一种,作为我司徒柏的末路?
时光迈进了这一年的夏二月,此时斩首的话,大概入土之后不过三五日就会面目全非吧,肮脏腐朽的灵魂,就应该迅速消亡,连带着那些下流卑鄙不能示人的过往,一起埋葬。
曾经设想过无数次惨死的结局,别人的,自己的,各种缘由的……只是,除了现在面对的。
与此同时,主卧房。
刚刚从床榻上起身的苑玥眼神还有些迷离,司徒垣舫将衣衫递给苑玥,苑玥却没有立即接过去。歪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双眼缓缓送司徒垣舫面容上扫过,苑玥好半天才突然醒悟过来,微微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