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无数次躲在你身后的阴影中,被你无微不至的周全保护,这一次,就算只是妄想,我也想要,成为能够挡在你身前的那个人!”
春月午后,飞霜峡。杜氏家主杜殷莘书房外院。
兄娶弟媳在歆国并不在少数,往往女子家中贫穷困苦衣食无着,嫁与大户次子之后,若是夫家短寿,为不返回娘家,通常都会在服完孝期之后再嫁与大户长子为小夫人。特别是女子育有子嗣就更是会被夫家主动挽留。男子则少有嫁与妹妹之后,再嫁与姐姐的习俗。通常长夫若有所出,则会被留在女子家中更姓,教养子女。若男子不是长夫,又无所出,则女子家族通常会赠给其一笔丰厚银钱,然后遣返家中,以便其再觅良人。也有少数男子,与女子家人相处极为和睦,便留在家中为其双亲养老送终。
像杜氏长小姐杜葳蕤这般,原本与齐府次子订下婚约,未及成年便不幸夭折。通常没有福分结成亲家的两家便不会再有所纠缠。因为歆国习俗中,未及成年的幼儿夭折便视为大不祥。
正因如此,齐府此次欲提亲名医杜氏之事,惹得杜氏家主杜殷莘极为不喜。说到底,当年是齐泽纠缠杜葳蕤外出游玩,才会生出意外。杜氏虽然有失察之责,但齐泽本人贪玩任性却也要承担大半责任。齐府这些年中以长小姐杜葳蕤无故失踪一事挑衅威胁数次,杜氏为顾全两族颜面都一忍再忍。如今杜葳蕤安全返回飞霜峡。杜殷莘再无其他后顾之忧,就算就此与齐府撕破脸皮,也不愿再让齐家之人靠近杜葳蕤半步。何况齐府以长子不外嫁为由强令杜氏嫁女,也让杜殷莘绝对难以接受!杜葳蕤同样身为杜氏长女,难道就能够外嫁不成!
令杜殷莘恼怒的还有另外一幢,就是齐府长公子齐荏的手脚并不如何干净,至少比起在杜殷莘身边长大的其弟齐泽,要差上许多!齐荏丧魂症无药而愈,或许在别人看来是大喜之事,但在身为医者的杜殷莘看来此事却是处处透着诡异,就是这样一个处处透着不祥的男子,偏偏不知修养为何物,谣言之盛,连杜殷莘都已经得到确切消息,齐荏与其房中小厮牵扯不清。
歆国男风盛行之下,若是齐荏给与那个贴身小厮何舟延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杜殷莘倒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可,齐荏也算是有情有意。毕竟云雨之情自古有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是手边玩物时日一久尚会眷恋依赖,何况是心魂俱全的活人。偏偏齐荏好似没事儿人一般,带着那小厮进出许久,就是不曾有所表示。
种种繁复之事牵扯其中,齐府对于杜氏又是忽冷忽热。偏偏杜殷莘的身体在长小姐杜葳蕤离家的这几年之中已是隐隐透露出油尽灯枯之意。是以杜氏总管杜淼才会易容之后代替家主出行齐府。
杜淼易容之事一来杜氏众人不知,二来惊鸿亦不知情。杜氏门风原本宽厚待人,但数年隐居下来,杜氏族人虽然能够安分守己,下人中却有些已经按捺不住。杜氏隐居飞霜峡。中,与外有所来往的不过数家旧交。原本杜氏家主并未察觉有何不妥,直到这次杜葳蕤返家,齐府当日送来贺礼,杜殷莘方才发觉事有蹊跷,杜氏之中早已有人暗通齐府!
杜殷莘气血翻涌,几声闷咳之后,苍白的掌心中出现几丝暗淡的血光。见血之后,不过只剩下三年光景……杜殷莘隐瞒已久的病情,就算是日日伴随身边的总管杜淼也不真正了解。杜淼察觉情况不对之时,杜殷莘只推说自己不过刚刚出现吐血征兆,而事实上此时距离杜殷莘最初的心口抽痛后开始呕血,已有一年光景。若是卧床静养,那么能够拖延下去的时日必然更加长久,只可惜,身为名医杜氏家主,杜殷莘明知自己病情已经拖延不得,却也只能硬挺支撑。
务必要挨到杜氏下任家主杜葳蕤安全返回,自己才能够功成身退。不为其他,杜殷莘的孤注一掷看似是下下之选,事实上却也是唯一的选择。
杜氏历任家主都由每一辈最为杰出的医者担任,而杜氏子嗣往往受天资所限,无法成为杰出医者的青年男女,亦无法在其他领域有所作为。年复一年,杜殷莘费尽心力栽培杜氏家族其他子嗣,却始终无法有人能够与当年幼时的杜葳蕤一较高下。甚至连葳蕤幼时的一半程度,都无法相较。也许杜氏子弟中的任何一人外出行医,都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杰出医者,甚至连杜氏的小厮侍女也可为人医治。但那只是与寻常医者比较,真正的名医杜氏每一代被认可的医者只有一名,便是能够成为历代杜氏家主的那个人。
杜氏家主的短寿似乎也与其天资的高低成正比,越是天资卓越的杜氏子嗣,往往寿命也就越发绵长。想到此处,杜殷莘苦笑一声,也许从自己这里,即将打破这个传说,自己许是杜氏历任家主中最不合规矩的那人吧……
手中紧握的信笺已经有些微湿,杜殷莘缓缓走到茂盛翠绿的涟树下席地而坐。自己的异母兄弟,杜氏总管杜淼临走之前留下的信笺上,已经清清楚楚的写明即将发生的事情。而自己,虽然十分不甘愿,却也只能如此……又是一口腥甜自体内涌出,杜殷莘有些懊恼的强自按压下去。杜淼……只希望,葳蕤此后得知这一切都出自你的授意时,不要怪我……
如此懦弱不堪的身体,若是能够支撑到葳蕤独自担当起杜氏时,就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杜殷莘缓缓合上双眼,一丝温暖的笑意爬上嘴角。自己易容成杜淼的模样,却大摇大摆的躺在家主书房的外院树下入睡,让那些下人看了去,只怕会偷笑不止吧。自己太过随意的性格,终究还是和杜淼一丝不差的严谨有着本质的区别啊……
镇国将军府,客房。
被全副轻甲包裹着的侍卫将准备离去的杜氏一行四人团团围住。齐府主事的长公子齐荏并未出现在侍卫身后,只有一名常常跟在齐荏身边的小厮何舟延出现在众人眼前。
何舟延现身的同时,杜葳蕤清楚的感觉到身边的众侍卫呼吸一滞,很显然齐府长公子不在场的情势下,这位贴身小厮可以全权代表齐荏的立场。只是杜葳蕤并不清楚,今日齐府为何要如此留客。
杜葳蕤等人身处镇国将军府两日一夜,齐荏除了在生辰当晚的筵席上露面之外,就不曾招呼过杜氏四人。亦不曾故意找茬与四人为难。若不是每夜客房门外均有绵长的呼吸声响起,杜葳蕤简直要以为自己几人就是前来赴宴而已。齐府监视着杜氏的一举一动,却始终不曾有所行动。如今,平静祥和的假象,终于被彻底拆穿。
“葳蕤小姐。”何舟延双眼微肿,齐府众人有些面色尴尬,或许别人不知此事,但昨夜当值的侍卫都听到了长公子卧房内传出的喘息和喊叫声。何舟延的嗓音微哑,可见昨夜长公子手下并不如何留情。向来对人和善的长公子床第之间粗暴的如同另一个人,这是整个齐府都知晓的秘密。
“既然已经收下我齐氏长公子的定情信物,又何必急着离去。”何舟延的声音缓慢但是极有力度的吐出,目光却直指惊鸿身侧的司徒枟,
“何况,公子海量,葳蕤小姐两夜未回自己房中休息一事,亦不再追究。”
“只是,烦劳枟公子,自今日起,与葳蕤小姐保持距离!”何舟延话毕,一摆手,一众侍卫将司徒枟团团围住,看架势分明是如果司徒枟胆敢异动,就地解决。
“住手!”杜葳蕤尚未来得及反驳面前无礼小厮,家主杜殷莘已经抢先一步厉声呵斥,
“葳蕤何时答应下来齐府婚约!”惊喜交加的杜淼强自稳住心神,原本打算返回飞霜峡。后再做打算,逼得葳蕤认可与齐公子婚约之事,如今齐府竟然先发制人,总好过自己去劝说游说。惊的是,看葳蕤一脸茫然皱眉的神情,显然也是对此事一无所知。在葳蕤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送到葳蕤手中的定情信物?杜淼暗自皱眉,不是葳蕤大意,而是齐府中暗藏高手,有备而来对付不知所以的葳蕤。
哗的一声,一盆清水兜头朝着司徒枟淋去,惊鸿瞬间移动身形将司徒枟推至一旁,若是身体尚未痊愈的司徒枟受了这一盆冷水,指不定又要病上多久,惊鸿却来不及再闪过身形,只能硬生生的看着清水将自己全身打个浸透。
在众人一片惊讶声中,惊鸿察觉到自己胸口前必有不妥之处,司徒枟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是极为疑惑不解,这是?
一抹血色渐渐由内向外显露出来,惊鸿心中已惊悚非常,不知何时,自己的衣饰胸口处多出一只血色夭奚,在水光的侵润下异常夺目。
歆国上下无人不知,夭奚乃是镇国将军府独有的印信吉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