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天算无稽
背对藏镜人2017-08-03 13:143,585

  乳臭未干的小子懂得什么叫卑劣!成王败寇!等有朝一日,你位及至尊,谁会在乎你用了什么手段!

  歆樾十六年,冬月,临汐城远郊素府别院。

  沈乔然被手腕处一阵刺痛从昏睡中惊醒,一个被黑纱遮住面孔的紫衣女子正坐在床榻边缘缓缓收好泛有暗色的银针。沈乔然虽说对药物并无过多涉及,可也知道,这银针上的暗色,意味着自己被刺入了某种药物。沈乔然试着调动内息,所幸尚无大碍。

  “沈公子不必急着运功。”紫衣女子轻声开口。沈乔然是何等精明,自小乞讨早已看惯人情冷暖,论察言观色自有一套体会,虽然紫衣女子面容被掩,语音也是婉转轻柔,但沈乔然仍从这区区几个字中听出女子对自己的不屑一顾。沈乔然心中暗自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一个说书先生,不过就是弹琴演曲讨口饭吃,竟然也会被如此重视。自己会的也不过就是从走街串巷的杂耍艺人处学来的几手粗浅功夫,犯得着从醉青坊劫人,如此大费周章,难到就为了请自己来说几段红尘是非不成?

  紫衣女子见沈乔然果真不再运功,反倒有些诧异,自己银针渡穴的本事自是没有到达可以出师的地步,不过,好歹也算是羽毒仙子的关门弟子,一针下去竟然只是把这个流落街头的说书先生给扎醒而已。难道毒物对他完全无用?紫衣女子暗自收起轻视之心,看来素氏请来这个所谓的说书先生,必有不为人知的特异之处,自己还是小心提防为妙。

  “沈公子,家主请您现在起身一叙,刚才之事,恕小女子多有冒犯。”紫衣女子借着盈盈施礼的动作暗藏起自己脸上几乎要败露的表情。

  沈乔然没有多言,起身整理衣衫,随在女子身后走出房间。前倨后恭,我沈乔然何德何能,竟然被如此对待。

  素府前厅。

  沈乔然随女子来到前厅,抬头便看见前厅的匾额上提着四个大字恬素冲和。

  恬静朴素,阴阳相依?

  沈乔然心里不觉微微动念,这前厅虽不如别家遍摆金银庸俗之物,素色与草木看上去也挑不出哪些明显的不衬之处,但偏偏与这匾额上的四个大字有着说不出的抵触。草木看似繁盛,却经不得仔细推敲。凝神细看下,枝叶掩盖着不甚利落的修剪刀工,算得上精巧,却是暗埋隐患,假以时日,这前厅的花草,必然是大更大换,只怕是没有几支能够侥幸存活。

  前厅正坐摆放的两张木椅,显然是陈年旧物,与厅中其他摆设的气息格格不入。至此,沈乔然算是心中有数,这前厅里摆设的一切,都是为与这主位上的两张木椅相配,如不是特意如此,那便是被逼无奈。歆国律法,民间摆设器物自有等级限制。这厅中每一件摆设单独取出怕是都已远远超出律法铭文,偏又如此煞费苦心的素色搭配,想要掩盖的也不过就是不矩的野心而已。

  沈乔然心中暗叹,这宅中之人真是枉费心机,流于表象的浮华,又岂是能够掩埋住的?

  恬素冲和,呵,不过是自欺欺人,徒增笑料罢了。

  紫衣女子示意沈乔然耐心等待后,就迅速离去。不多时,脚步声从内传出。沈乔然连忙起身相迎。

  “沈公子,请恕老朽有失待客之道。”从内厅走出一面色和善的素服老者,沈乔然躬身向老者行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这老者尚未表明来意,自己也不好立时翻脸。

  “沈公子请坐。”老者落座后,随手一指。

  “芷伊,还不给沈公子上茶。”大厅里只剩沈乔然与老者相对无言,半响,沈乔然决定问明老者意欲何为,毕竟自己身无长物,不值得被他人如此禁锢,怕是对方找错人,自己若是久不言语只怕之后听到某些辛秘,会更加难以于此地脱身。

  “请问,邀晚辈来此……”

  老者一笑,打断沈乔然的问话,“沈公子于醉青坊四年,对每日抛头露面之事,可觉厌倦?”

  沈乔然一愣,这算是什么问题?

  自己在进入醉青坊之前,不过就是街边乞儿,因偶然帮一伙客商搬运货物手脚利落,才被客商中的一个看好,教授自己识文断字弹琴演曲,说来……当年那文雅客商也曾问过,自己是否愿随他而去,从此浪迹天下无牵无挂。当时的自己却是不得不拒绝,因为那客商虽外表文雅,性格却是十分刁钻。自己身边一直带着的阮末,显然并未入那客商的法眼,为此只能婉言拒绝。

  随水而消,遇木则散。客商临行前,眼中微有不忍,自己看得分明,最后那文雅客商只留下这八个蝇头小字。沈乔然在此后凭借一手精妙的弹唱功夫进入醉青坊,闲暇之时也曾查找过无数古籍,但是对这八个小字的批语始终不甚了然。

  只是,无论从何处解之,消散,终究,自己的际遇不会太过明朗就是。

  想到此处,沈乔然反倒是放下一颗心,自己不过就是平头百姓,岂会真与这些富贵之家有何等牵扯不成?是非公道,辨不出曲直又能如何,这世间可有真正一清二楚清清白白之事!

  “晚辈不觉厌倦。”沈乔然微微一笑,

  “弹唱不只是为养家糊口而已,也算是晚辈的一点兴致所在。”

  此时厅外传来脚步声,叫做芷伊的女子已将两杯茶承于漆木托盘中小心端来。

  “家主请用茶,沈公子请用茶。”

  沈乔然眼角余光瞟过女子递给老者的茶杯,下意识的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总觉得似乎女子手指的动作多了些什么,仔细看时又不觉有什么不妥之处,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不过就是被请来喝茶而已,竟然草木皆兵到如此地步。

  沈乔然尚不知晓,自己的神色微敛以及种种细小动作,已然全部被老者看在眼中。

  老者看似随意的放下茶杯,“沈公子既然不觉厌倦,那么老朽就冒昧了,老朽欲请沈公子来舍下弹唱演词数日,不知沈公子意下如何。”

  沈乔然站起身,刚要推辞,就听老者接着说道:

  “沈公子如是嫌舍下的用人不够合意,沈公子在醉青坊的随侍,已在客房中等候多时,醉青坊那边,今日清晨,老朽已差人送去书信,告知坊主曲含烟,沈公子会在寒舍小住数日。”

  素府家主素云煌书房。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将沉浸在历历不堪回首往事中的素云煌惊醒过来。年近七旬的老者一身素服轻衣,衣料之普通,根本看不出是歆国第一巨贾素氏一族的家主。

  爬满皱纹的手从一边的桌角暗处哆哆嗦嗦的摸出一小瓶丹丸,素云煌就着桌上早已冷透的香茗送服。苦涩辛辣的丹丸入喉之后立即涌上辛辣的冲劲,素云煌枯朽老迈的身躯在宽大的木椅中轻微抖动了许久,才渐渐停止。冷汗爬满背脊,如此熟悉的感觉,对于每个月都要经历一番的素云煌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

  如此苍老。素云煌环顾着四周仿佛要陷入黑暗中的摆设。这些摆设都是自己当年从旧宅中搬出,与自己岁月相近,甚至还要老迈的摆设,陪伴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如今即将跟着自己一起到那个永不见天日的地府中去了吧。

  长叹中含着无法停止的遗憾,自己生前想要将素氏所有的势力交付给“唯一”的孙儿晴澜,可是现在眼看晴澜一天天长大,却与自己背道而驰。或许当年明僮那孩子说的对,素氏一族真真切切会败在自己手中……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素云煌有丝不耐的狠狠敲打着自己的胸口,咚咚的沉闷声响回荡在渐渐沉入夜色中的书房里,有些渗人。

  素云煌平复着自己的气息,缓缓伸手点亮了面前的拢纱灯。

  慢慢摊开的卷轴上,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

  “孙儿晴澜亲启:此时想必素氏势力已在你掌控之中,我亦不再多言。

  今日要说之事,才是素氏立族的真正目的,望晴澜万万不可小觑此事。

  自古天算两门,其一不问世间之事,虽眼观红尘万事却其心不乱,只携有缘人一程,以求避世清修;其二身涉红尘而沉沦其中,只为天下大势任凭自己妄念所想转换。

  前者被世人尊称天算师,而后者被称为诡士。两者虽本出同门,却行止全然不同,若干年前,前朝刖国之时,诡士乱政,天算师集数人之力,将诡士一门逐去偏远极北苦寒之地,令其立下重誓,终生不得回返。

  眼下天算当以在世仙人莞涤尘为尊,虽誉满天下,却从不与人纠缠,至于莞涤尘此人时徒有虚名,亦或当真于天算一途有高超建树,天下只怕无人能够真正说得清楚。

  至于入世诡士,既身陷红尘,已与凡人无异,即便远比常人看得无限,但自其插手其中那刻起,因缘之事此消彼长,相互勾牵,往往真正行至最后早已不再是他们所愿所求的那个结局。

  素氏福薄,原本并不得知此等天机。直至祖上有一旁支尊长有幸得天算师看中,只可惜尚未学成,就因过被逐师门。不再记得过往种种,只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辞世之前,曾有过片刻似有所悟,匆匆之间留下只言片语。

  晴澜二字便是当日那位尊长所留,时日与你生辰正是全然吻合,顾素氏天命之人便是你。

  至于天算师所谓何事存于世上,另有一番说法,却是牵扯甚广,与前朝末代一夜之间杳无音讯的名医杜氏有关。

  长生二字,岂是人人都可以妄想?

  说来,却的确是世间人人都于此执着!

  此事需从长计议,待我稍后细说。

  如今想必晴澜俗务缠身早已不胜其烦,当年素氏委实对不住你娘亲琇楠公主。不过情婞那卑贱女子已然被我挫骨扬灰。九泉之下,你娘亲总算可以安枕,我儿明僮也与琇楠公主合葬,总算圆了当年他二人的夫妻之名……”

  尚未书写完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素云煌迅速将卷轴收于暗处。

继续阅读:第64章漫天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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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计:祸水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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