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天算师耗尽数十年性命,最终得知数年之后,皇族慕容氏会国破家亡,仅剩下一位皇女侥幸逃脱。而楚家就是唯一可以帮助那位皇女复国的氏族。可是,天算师同时算出,楚家若一路兴盛,虽然可以拖延悲剧发生的时间,却无法最终更改如此命运。当时的国君不惜任何代价交换江山永固,情势所逼,楚氏家主终于答应会不遗余力为皇族慕容氏保护好最后一支血脉。
随后的一切,楚家历任家主都深深埋在心中,只有到最后辞世时,才会让下一任家主得知。
可是,悲剧发生时,刚刚得知消息的楚家新任家主对于天算一事还不是十分认可,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都城便已被乱军攻破。
最后清点出的尸首中唯独没有最小的皇女,可是,最小的皇女却也从此杳无音讯。
原本要保护小皇女复国的楚家在数年之中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的信念,可是,事情却远非预想中的顺利。
失去踪影的小皇女的下落成为楚家最为重要的任务。可是,唯一能够证明当年小皇女身份的就只有所有皇族子嗣都会随身携带的箬则玉佩和一个绣有楚家秘而不宣图案的香囊。
女儿家贴身的东西,又有几名女子会让人查看?因此始终没有进展。
而楚飒大概是历任家主中最先得知天算一事的内定家主。并没有人打破规矩提前透露给楚飒得知,却偏巧被还在幼时的楚飒无意中翻看家主桌上的小册,无意中得知。
楚氏家主不能动情动心的原因也就正是因为背负着必须复国的重任……
只能选择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氏族作为联姻对象……
回忆被锦被中传来的女子低声的呻吟打断。扭动中刚刚被曲伯放进锦被中的手滑落在外。
楚飒轻轻将女子白皙的小手握在自己手中。许久,女子似乎是终于安下心来。呼吸慢慢沉稳起来,挣扎的身躯也安静下来。
临汐城,药铺。
拿着曲伯留下的药方亲自去抓药的楚飒,在返回客栈的途中听到一件似乎与女子有关的事情,但是一时也无法确定到底她是不是故事中的那个人。
据说歆国巨贾素氏一夜大火,火中素府长公子新娶的一位夫人丧命其中,随侍的小厮侍女也都收到牵连,死伤无数。而大火的原因,却是始终未曾查出。
据说素氏从长公子大婚之后便噩耗不断,先是素氏老家主素云煌的突然辞世,而后便是烧毁了几乎半个素府的大火。
似乎这场大婚带给素氏的就是一场止不住的劫难。
楚飒微微扬起面容,你是不是从素府中逃出的侍女之一呢?因为被那位夫人牵连的缘故,所以被府上的人暗下毒手?因此才会容颜尽毁?
哪个女子不担心年华老去,最残酷莫过于年华未老,而容颜尽毁……
临汐城,百老客栈小园。
轻声的呜咽自小园中已经传出多时,如果不是因为小园中实在没什么人来往,那么一定早有人发现声音有异。
曲伯那个死老头!童儿盯着自己面前脏兮兮的布巾,十分不耐烦的摔进木桶的热水中,两根手指扯住布巾的一角,然染了脏污的布巾在热水中慢慢打转。都怪曲伯那个死老头!还说什么如果这次做得好,也许就能被楚家大少爷高看一眼,虽然自己这副模样做小侍无望,但是能够被带回楚家隐居的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也是天大的福分。自己是怀着满腔热情而来,谁曾想竟然是要照顾这么一个脏兮兮的不知从哪里来的野丫头!厌恶的使劲摔下手中的布巾,热水溅到床榻上稍微转醒的女子身上,又是一阵阵十分微弱的呜咽。
“哭什么哭!”童儿不耐烦的朝着床榻上的女子尖声咒骂,也不知道这女子是得了什么脏病,整个上身溃烂不说,脸上更是没有一块儿好肉!女子似乎因为脸上的皮肉受损,因此无法睁开双眼,只能一味发出不大的声响,似乎是在抗议童儿的粗暴动作弄痛了自己。
“要不是曲伯说了会有好处,谁会来照顾你这个丑八怪?”被甩到一旁的布巾从前拾起来,童儿极不情愿的给女子擦着颈项,手上的动作别说是轻柔,只怕说是粗暴还嫌太轻!根本就是粗暴至极的发泄!
痛……
苑玥醒来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记忆中的最后,恍惚记得是郑婉若将一碗浓腥的血水灌入自己口中。之后就是昏天黑地的疼痛。苑玥恍恍惚惚的记忆中似乎还有一个人温热的手掌握住自己,用力的将温柔传递到自己身边。只是,似乎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而那个人究竟是谁,苑玥已经无法记得。
痛……
醒来后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苑玥早已想到。只是没想到的是,身边突然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小侍女。更让苑玥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个陌生的小侍女对苑玥十分厌烦,即便是最简单的用布巾擦身,也十分不情愿。偶尔似乎房中会出现另一个人,声音老迈,也只有在老者出现时,小侍女才会对自己轻手轻脚,语气也十分平和。听老者的意思,似乎自己是被他们从街上捡回一条命。之所以留下自己,也只是因为另一个人的好心。
痛……
又一次被滚烫的热水溅到面孔时,苑玥使出全身仅存的力气,睁开双眼。直直望向侍女童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啊!丑八怪!”原本以为苑玥就是个活死人的童儿根本没有想到,床榻上已经躺了几日的女子会突然醒来。一时间被苑玥圆瞪的双眸惊吓到的童儿,慌乱中将手中的整整一桶热水向着床榻扔去。
“童儿!你在做什么!”
“啊!”
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响起。剧痛中,苑玥隐约看到有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向自己冲来,恍惚间感觉那男子像极了当夜的晴澜。随即明白过来那人绝不是,因为现在的素晴澜与自己,再无任何分毫关系……
三日后再次醒来的女子让曲伯觉得十分愧对。万万没有料到这些年来跟在自己身边时日不断的小侍女童儿竟然是这样一个心地歹毒的女子。原本将女子交给童儿照顾,曲伯就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童儿是曲伯看着长大,从小到大童儿虽然有时调皮,却从未做过如此失格的举止。真是应了老人常常说的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虽然女子并未责怪一句,可是从女子当日的表现看来,显然是对自己充满了不信任。楚飒有些无奈的看着自从醒来之后就背对自己的女子。
“大少爷?”曲伯看着默默收拾着东西的楚飒不知该如何安慰,童儿自从那日恶行在大少爷面前坦白之后,不久之后就在百老客栈的柴房中上吊寻思,好在被众人救下,留下一条性命,但是楚飒说得十分清楚,如此女子不能再留在楚氏门中。楚飒没有说出口的话,曲伯自然心中也清楚得很,如此女子,只怕留在家中后患无穷。能够对一个毫无反击之力的病人下如此毒手,如果有朝一日手握权势,只怕会做出众人无法挽救之事。
楚飒沉默不语的表情,让曲伯猜测不出这位楚家未来的家主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可是楚飒亲手整理包裹的意图却是十分明显,显然原本打算寻找到小少爷楚博雅之后就返回楚家的楚飒,现在要在没有博雅少爷音讯的时候就提前离开临汐城。
“博雅回来的话,让他自己回家去……”楚飒略微停顿一下,手中的包裹提起,最终又放下,眼神示意曲伯看向床榻上背对自己两人一动不动的苑玥,“曲伯,麻烦多配几副药方给我……”
“大少爷!”曲伯简直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难道楚飒少爷是要带着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上路?
“曲伯,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香必城,某处民宅。
二十几年来,楚飒第一次外出时没有到楚家暗中经营的客栈。
马车缓慢离开临汐城东门,向着香必城行驶时,不单是躺在车中的苑玥十分惊讶,连楚飒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说当夜将这女子捡回,只是可怜其全身重伤,险些丧命,那么,现在又是为了什么,执意要带着她去休养?
只是因为侍女童儿的恶毒心思让她伤上加伤的话,那么自己完全可以把她托付给曲伯亲自照顾,不是吗?
香必城是整个歆国中有名的休养之地。香必城中处处都是被高墙围起的大宅。与其说香必城是一座城,倒不如说香必城就是一座大的府邸。香必城往日居住的都是小厮侍女一类专门照看主人宅院的下人,往往一年之中,只有临近秋月冬月两月中香必城才会喧嚣繁华。
香必城中的楚家大宅,楚飒还是第一次入住。原本以为会如同其他氏族的宅院一般,排场不能太过寒酸,就要穷奢极欲的大肆铺张一番。可是入眼的一切,却并不如楚飒之前预料的那般俗不可耐。
清雅的石板路,楚飒抱着苑玥缓缓走进构造精巧的大宅。
苑玥心中有些惶惶然,看向周遭一切的目光中闪闪烁烁的惊疑不定。惊恐的神情并没有逃过楚飒的双眸,大概怀中的女子也的确是来自临汐城中赫赫有名的素氏,否则……楚飒轻笑着摇头,她是谁,从哪里来,都与自己毫无关系。如果因为童儿之失,让她日后无法再拥有一副完好面容,那么自己也不会逃避应该承担的责任。曲伯早已说过,这毒虽然万分凶险,但是女子体内的药力早已将毒物化解,只要等到余毒全消,容貌自然会焕然一新。但是其过程却是无比虚弱,需要旁人的精心照料。
稍有不慎,性命难保。
十日之后,苑玥脸上的旧皮终于全部脱落。
楚飒险些制不住几欲癫狂的苑玥。铜镜中倒影着的人形,如果强说成是人的模样,只怕厉鬼也不过如此。即便不是花容月貌,只怕也没有女子情愿以这副尊容示人。在铜镜中看到自己面容的同时,苑玥不知从何而来的大力,从抱着自己的楚飒怀中滚落,然后一头撞在铜镜上。
头破血流,哭声凄惨。
这是自苑玥离开熙楼之后,第一次放声痛哭。
用布巾包裹住头上的伤口,楚飒也只能将女子抱在怀中。可是,楚飒却感觉到女子今日的痛苦哀鸣似乎并不完全是因为面容已毁,而是她心中另有原委。而楚飒却迟迟没有开口询问。
十日,整整十日,昼夜照看。
内劲冲撞,完全不懂得任何功夫的苑玥只能任凭体内的内劲放肆冲撞,如果不是楚飒几时发现背对自己的苑玥呼吸急促,那么苑玥丧命只是早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