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煌,这是我素晴澜代替娘亲一点一点慢慢还给你的,只是,还真是遗憾得很啊!没能亲手送你走!也没能亲眼看到你离去前的最后一面!那些挣扎的,不甘的,痛苦扭曲的!通通没有真正的如我所愿!当真,就成了我素晴澜此生最大的遗憾!
不过,不要紧!因为总有一天,我们还会见面的,不是吗?素云煌!我素晴澜要在有生之年一点一滴的毁去你心心念念着的素氏!这些让你不择手段保护着的肮脏尸骸,总有一天,我会将他们从腐败溃烂的泥土中翻捡出来,然后一一倾倒在你素云煌华美的坟茔前!就让这些数不尽的枯魂厉鬼夜夜缠着你的神魂,彼此牵绊,不得超生!
知道为何我会主动让素晴影那个肮脏下作的影卫为你扶棺下葬吗?
因为我实在是太过好奇,想要知道,沉影在你身下哭泣了数年之后,到底对你有着多少难以启齿的肮脏感情!我实在是太过好奇,沉影会不会是因为真正爱恋着你这个家主大人,所以才背叛我这个当年唯一的玩伴!沉影会不会,在扶棺下葬的那一刻为你殉葬!如果当真是如此,那么,我素晴澜当真是看错了人!冤枉了沉影!下人爱恋着高高在上的主子,原本就无可厚非。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当真的感情又怎样?沉影身上流着你素氏的血脉!
无论怎样都脱离不了的肮脏,下作!当真以为情婞之事可以瞒天过海,永远将我蒙在鼓中吗?何其可笑!
真是可惜啊!不单没有让我从此对他高看一眼,偏偏这个委屈在你身下多年的影卫连眼圈都没有红一下!素云煌,你还真是不得人心呢!
深夜,素府东苑。
“碧华?”身后细碎的脚步声让刚刚收手的郑婉若有一丝心慌。
“婉若小姐,是我。”熟悉的清脆女声被碧华刻意压低。郑婉若面色在黑暗中迅速缓和过来,心中稍安。过了今夜,明日早膳过后,素府就会尽在自己掌握之中。
除了一人。
素府二公子素晴影因为扶棺下葬的关系,今夜必须代替长公子素晴澜在刚刚下葬的素云煌墓前静坐一夜,以保证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但是,这位侥幸逃脱的公子其实并不能当真逃脱一劫。碧华师姐刚刚已经偷偷潜入南苑小舍之中,在素晴影的房间中放入无色无味的粉末,等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小舍之时,毒物就会迅速发挥功效,此时从城外返回一夜不曾合眼的素晴影应该正处于最没有防备之时。只要吸入一点点,就会当场毒发身亡,药石罔效。而药粉会在天色大亮之时,变为细小的灰色尘埃,随风消散,全然不留踪影。杀人无形。
自从师尊羽毒仙子得知芷伊惨死之后,就给每一名入室弟子身上都备上了这种羽毒门独有的毒物。当时郑婉若还觉得师尊太过小题大做,如今看来,师尊当真是料事如神!
天色微明,素府北苑,柴房。
蜷缩着身体的苑玥昨夜正睡得昏昏沉沉就被几名小厮一把捂住口鼻,随即便昏倒在床榻上。再醒来,已是几道绳索层层捆绑在自己身上,大概是怕自己醒来之后跑掉,每一道绳索都捆绑得无比结实,紧紧的陷入肉皮之中,如果不是睡前苑玥有些疲惫来不及换下白日里的衣衫,现在必然可以清晰的看到青紫勒痕。
手脚酸软。苑玥借着微薄的晨光打量着柴房中的一切。暗暗心惊。
苑玥被捆在一根极其粗的木杆上,看不到自己身后的墙上悬挂着些什么东西,面前能够看到的范围内全部都是各种刑具。大大小小整整齐齐的悬挂在墙面上,仿佛这里是官衙地下的囚室,而不是自己居住数月的素府。噩梦一般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场景,让任何人都很难接受。
并不是身处在随时可以惊醒的噩梦中。如果不是真真切切听到外面伙房小厮张罗着开始忙碌的声音,苑玥很难相信,自己此时此刻还身在素府大宅。
如果是为了教训犯错的小厮侍女而专门设置出这样一件柴房,未免太奢侈了吧?
那么,素府中出现的这些,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昏昏沉沉中,一桶冷水兜头浇下,苑玥立即清醒过来。面前的女子趾高气昂,可是真正让苑玥心惊的却是女子眼中射出的强烈恨意。
郑婉若死死盯住面前的苑玥。这个歌舞坊的女子为何没有惊慌失措?哼!大概是做着美梦,以为她的如意郎君素晴澜会来搭救她吧!可惜,真是大错特错了!苑玥现在还不知道昨夜素晴澜在自己房中过夜的事情吧!虽说素晴澜突然急转的温柔关怀让郑婉若有些受宠若惊!但是,总好过自己的夫婿再被这个下贱的歌舞坊女子纠缠不放!苑玥,你大概还没想到吧!你这么快就被素晴澜抛弃了!
郑婉若心头涌起层层翻滚着的杀意。素晴澜,虽然我没有足够聪明到可以瞬间猜测出你性情突转的缘由,但若说是你一夜之间发现喜欢上我,你真当我是三岁稚儿不成!我郑婉若与你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就从今日起慢慢一件件清算!苑玥的争宠!大婚之夜你的逃离!腹中孩儿的惨死!素晴澜,我要你一一偿还!偿还我孩儿命来!
身上的绳索为略微解开几道,郑婉若如花般的笑容缓缓绽放在苑玥面前,身后的碧华背过身去,不知在一旁的矮几上摆弄着什么。苑玥只觉得背脊阵阵发冷,郑婉若……
“苑玥,敢和我郑婉若抢夫婿,哼!我要你不得好死……”轻软的声音中,幽幽的诉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色彩,可以与冲天而起的火光相媲美,即便是最为艳丽的红色。
我却觉得这世间有一样,绝对可以与其平分秋色,无外乎就是殷红的鲜血。
天色微明,素府。
冲天而起的大火惊动了黑暗的夜色中所有陷入沉沉睡眠的素府中人。
一前一后穿梭在忽明忽暗的房舍阴影中的两人分毫不敢停住脚步。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发觉,她们刚刚出没的地方。全副精神放在这点上的两个女子都没有发现,就在她们行动的同时,一个黑衣人影悄无声息的从两人不远处一闪而过。
郑婉若和碧华急急赶回素府南苑后片刻,门外就响起小厮咚咚的大力敲门声。碧华压低声音答对了几句后,门外的小厮终于离开。起火的方向一时间两人只能依稀辨认出是素老家主生前的书房,但也只是这样而已,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引发了大火。悄无声息的情况,郑婉若推测大概是有人故意纵火,否则,为何偏偏是此时……
如果这场火,来得再晚一些,自己就能看到苑玥最狼狈不堪的那一幕,只是,现在心有遗憾,看不到苑玥最后肮脏离世的那一刻,实在是太遗憾了。郑婉若心中微微叹息,如果苑玥真的死在自己离开后不久,那么自己这一夜不就白白辛苦许久!苑玥,看你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女子!你可要乖乖给本小姐挺住!我要亲眼看着你死在我面前,这样才能以解心头之恨!
当微弱的火星引燃了桌上的账本时,正在一旁查看影卫名册的素晴影不知为何,鬼使神差一般没有立即扑灭,反而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将一些粉末洒在渐渐燃烧起来的账本上,瞬间火光一片。素晴影将记录影卫的名册轻轻放进怀中,这里记录着素府所有豢养的影卫的姓名和特长,既然素晴澜不愿接手,不如就让自己代为接手也好。至少,自己可以好好利用素云煌留下的势力来稳固自己在素府的地位。
也许人都是会变的。在素老家主辞世后不久,素晴影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早已与此前有了天差地别。素晴澜的位置,为什么自己不能取而代之?不算是巧取豪夺,只是,既然素晴澜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下了素府家主的位置,那么就让自己慢慢在暗中替他分忧好了,然后……一丝一丝,点点滴滴,渐渐将整个素府从他手中全盘接过。
素晴澜,你是素氏子嗣,肩负着带领素氏的重任。可是,这些都与我素晴影无关。这二十几年的林林种种,我比你再清楚不过。一件件,一桩桩,光鲜亮丽的素府实则是整个歆国最肮脏不堪的存在吧!
素晴澜,素云煌死得太过突然,所以直到现在你还被蒙在鼓中,做着大户富族公子的美梦。所以,你当然也就不会清楚,这个天下已经在暗中迅速颠覆,这个歆国即将成为遥远而最终被人遗忘的陈旧过去。当国君夫人悦殇躺在我身下呻吟低喘时,这个歆国就已经开始迈上了无法回头的死路。当你们以为还在人世的国君司徒樽,在我眼前含笑抽搐着驾崩时,当国君夫人瞬间面容苍老疯癫冲向废园中的禁地笃顿入口时,整个歆国的一切已然被暗中改写。
素晴澜,素云煌能够保护得了你到何时呢?原本心心念念想要将素氏一切交付在你手中的素老家主也算是用心良苦吧!不惜冒着一旦东窗事发就会被株连九族的死罪,也要达成素氏历代素氏先人的遗愿!什么天命所归?素晴澜,你又当真就是那个真命天子不成?
时至今日,你不想要的,想要极力推远的,被无数人做梦都想要得到的势力……
通通交给我好了……所有原本属于你的……连同苑玥在内,通通转交给我保管……
“苑玥!”素晴影冲进柴房时看到的就是几乎没了声息的苑玥,倒在地上全身抽搐的模样。
当冲天的火光升起时,原本打算返回南苑小舍洗清嫌疑的素晴影无意中看到两名女子提气奔行的背影,立刻便认出那两人正是郑婉若与贴身小侍女碧华,眉头一皱,没有理由,这样的时间出现在下人才会出现的伙房北苑。必是事有蹊跷,因此素晴影急急向着两人相反的方向奔去。果不其然,尚未奔出太远,就看到柴房木门轻微撬开一道缝隙,里面不时飘出一道青烟。
“苑玥!苑玥!”几声连连召唤,怀中的女子终于有了些反应,缓缓睁开猩红的双眼看向素晴影。素晴影咬紧牙关,胸口涌起一片生疼。素晴澜,既然将苑玥带回府中,为什么不能好好照顾她!就像当年你生父素明僮一般!薄情寡义!恬不知耻!
如果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当初就不应该将她卷入素府的漩涡中来!
当年的情婞是在怎样的悲伤中辞世?现在的苑玥又是如何在地狱中挣扎?
素晴澜,我真是彻彻底底的忍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