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不透司徒垣舫的用意,苑玥一时没有出声,司徒垣舫今日逼问的这句话,其实也是苑玥自己想知道的谜底,可是现在从他口里问出来,到底是他好奇心太重,还是司徒柏暗中恳求他问的呢?司徒柏,你到底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自从那夜莫名其妙的倒在司徒柏怀中后,司徒柏对自己的好就变得十分张扬。苑玥叫不准,这样的示好到底司徒柏想要传达怎样的讯息?想要扣押住一个下人,当然有很多种方式,像是自己对于孙幡儿两姐妹那样恩威并重的手段,其实是最常见也最有效的。攀谈感情却是最漫长也是变数最多的,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司徒柏现在用的就是自己最不想触及的那一种方式?
司徒垣舫一笑,突然扬起手摘下了苑玥脸上的茶色面纱,趁着苑玥来不及还手夺回面纱之际,一手挑起苑玥的下颌,一个轻吻落在苑玥的薄唇边缘,“幼时听老人说过,薄唇最是冷情,没想到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苑玥扭头,侧过脸,似笑非笑,“世子何时换了喜好,不再恋着那个无情人,反倒是喜欢上了我这个冷情无心的女子。”叫一声世子,是点名了司徒垣舫的身份,无法再去同司徒垣辀争夺已成定局的延亲王之位,苑玥现在情愿司徒垣舫厌恶自己,也不想再多惹出什么情债来。一个吻当然算不了什么,可是,被一个日日相对的男子突然出手调戏还是有些尴尬。
苑玥当然不会以为司徒垣舫就此赖上了自己,就算司徒垣舫不是延亲王,容貌也变得十分普通,可是这样的男子,浑身上下的气势是收敛不住的尊贵,如果不是他在人前有意伪装,随意投在任何一方势力的旗下,都可以立即出人头地。能够得到他的指点,映正当日在那个人怀中所学到的一切,已经是上天赐给自己莫大的福分,不应再过多奢望。
司徒垣舫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诶!从前之事,何必再提!”苑玥斜眼看他,却也看不出几分恼怒,因此也笑道,“昨日之事不提也罢,那么世子断情葬爱可算是个有情人了?”薄唇便是冷情吗?这个说法苑玥倒真是第一次听说,突然想起那人,自己咬住他时,触感柔软,那么他定然不是……
停!停下来!苑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苑玥片刻的失神当然被司徒垣舫看在眼里,心念一动,突然顺势俯身吻住了出神的女子。
片刻之后,司徒垣舫起身离去,“如果,我说那个想要和你一世相伴的人,是我呢?”
“你……”
司徒垣舫转头,看向苑玥的神情不再是嬉笑玩闹,“怎么,不可以吗?”
“可以。”苑玥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答应下来,只是,似乎这一刻起,有些什么,已经变得即成定局。
歆樾十九年,夏一月末,午后,蕴煌城,城主府邸,长廊。
天色渐晴。司徒柏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准备离去。是自己会错了意吧,司徒垣舫有事相商的人应该是苑玥,不是自己。把自己支开到长廊这里,也只是权宜之计。
“等了很久吧。”司徒垣舫显得心情很好,哼着小曲一路走来,竟然也没有打伞。
司徒柏仔仔细细的看向司徒垣舫的一张脸,心里有些疑问,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似乎司徒垣舫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容今日开始有了些变化,虽然五官一时还看不出什么大的变化来,但是整体的感觉是真的不再形同废人。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是司徒垣舫这是喜从何来呢?
“还不是很久。”司徒柏笑笑,夏月闷热,好不容易下了些雨,耽搁了一个下午在这里赏雨也算得上是件美事,就算司徒垣舫真的没有来,自己也没有损失。
“真是好性情。”司徒垣舫随意在长廊内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你再这样站下去,只怕一会儿路过的侍女会用无比憧憬的眼神把你扑倒的。”一句调笑,司徒垣舫口中这样的话很少,只是今天突然变得格外的多。
司徒柏顺势坐在司徒垣舫对面,“不知,今日……”
司徒垣舫一摆手,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这么正式,我问你答即可。”
“若是日后梣儿醒来,许给你一门亲事,如何?”司徒垣舫笑意不减,目光炯炯。
“呵,说笑了,皇妹为皇姊许婚,哪朝有这样的规矩?”司徒柏答得中规中矩,可是心里也明白,小皇女不是别人,别人做不出的事情,到了她那里,还真就未必不能成事。
“若是苑玥身边有了别人,你能否相容?”司徒垣舫又笑,趁着司徒柏没有回答,又加了一句,“比如,我。”
“难道现在就不是吗?”司徒柏也笑了,相容?那是你又和我相争的实力,才叫做相容,现在的情形,不过是彼此配合,谈不上以后兵戎相见会如何。而且,你司徒垣舫有的选吗?
“若是有朝一日,苑玥和梣儿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如何?”司徒垣舫原本不想问这句,可是突然脱口而出。
司徒柏定睛看向司徒垣舫,没有言语。
歆樾十九年,夏一月末,傍晚,十里坡崔家村,壬字营大营,主营帐。
“这是谁的主意?”随着粮草一起运来的还有一批为数不少的大盾,让司徒垣辀很是有些疑惑。自己并没有将计划吩咐下去,因为还在最后考虑是否要动用这些东西,如今东西却摆在了自己面前。难不成真的有普通人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而且就藏在自己的城主府中?如果是兄长司徒垣舫仍在,自己当然不会怀疑,可是现在司徒垣舫杳无音信,梣儿卧床不起无法处理政事,那么城主府那边到底是谁出了这样的主意?管家?司徒垣辀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老管家能够数十年在城主府前前后后侍奉过无数主子,莫过于不该自己管的事情不管,不看不听不问不插手,这些自己早就清楚,因此才放心将蕴煌城交给他负责。这样一位老者,朝代兴衰早就看得十分通透,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就插手壬字营的事情?若是日后自己兵败身死,他岂不是要被自己牵连?
放在司徒垣辀面前的盾牌是从蕴煌城新近运到的一批。两种不同的样式,一种是边缘为锯齿状,三面锯齿,一面平滑的盾牌,数量较多;另一种则是边缘打磨成开刃的圆盾,数量较少。
“回禀城主,这些都是都管沐炤小姐的授意,沐炤小姐还专门派了一人从蕴煌城跟随运粮车马抵达大营。”校尉严睇偐亲自出营交接,当然对多出来的几车东西盘查的清清楚楚。严睇偐也算是身出“名门”,虽说名号有些异样,但好歹也是人尽皆知的主儿。严睇偐正是“鼎鼎大名”的礼部侍郎严耀元的亲侄子,只是其父与严侍郎从小便互看不顺眼,因此严睇偐与严耀元虽然同朝为官却没有太多来往。不过,这事情不分大小只要到了手里便要问得一清二楚的习惯,只怕是严家的天性,骨子里带出来的,无人能改。
竟然是她?司徒垣辀微微一笑,这倒是变得有趣了,梣儿从哪里得来了这么个宝贝儿,连自己看着都有些眼红了。如果不是相当清楚梣儿现在根本没有转醒,自然不可能理事,否则十有八九自己会以为是梣儿授意这个沐炤去做的。可是眼下,既然没有外力提醒,这女子能够做出如此判断,显然对于战局把握得极其清楚。自己当日差人送去战报,其意不过是寻常消息,没有写得很直白,寥寥数语,只是说了个大概。她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势力混进壬字营中,不然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司徒垣辀心中轻叹,这必然是梣儿的授意,梣儿向自己营中安插亲信一事,做得并不是十分周密,一方面是想得到最准确的消息,其实另一方面也是在试探自己对于她的心意。自己顺其自然没有揭穿这件事,也就是为了让梣儿安心。现在看来,梣儿手下的能人,恐怕不只是沐炤一个,若能为自己所用,日后定会如虎添翼。这一次无论能否拿下齐氏叛逆,自己都必须和梣儿好好谈谈。只是,梣儿的病,何时才会有起色呢?
“睇偐,你说,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呢?”司徒垣辀虽然口中叫着校尉的名字,但是目光却看向很远的地方,似乎只是自言自语。严睇偐比起叔伯严耀元懂得进退得多,见如此情景,只是微微颔首,等候城主大人的吩咐,并没有急着答话。
“这雨,似乎下得够久了。”司徒垣辀悠悠的说出这一句话后,回身看了看矮几上的圆盾。坑洼不平的盾面,似乎别有用途,司徒垣辀微微皱眉,片刻之后却笑出声来。
沐炤啊沐炤,再有这么一次,甭管梣儿愿不愿意,我一定将你收为己用!管你从是不从!这女子的心思实在够玲珑,绝对,不能让她花落旁家!
“末将严睇偐请命!”司徒垣辀刚要走出主营帐,严睇偐突然跪地请命,一身甲衣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睇偐,你可是一向稳重,怎么这次也开始争功?莫非,你是想身先人前,试试这圆盾的威力?”司徒垣辀有些好笑的望向脸色黝黑的严睇偐,心里嘀咕着如果不是严睇偐脸上的颜色几乎与泥土相差无几,估计自己现在就能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沐炤这女子真是有点门道,一些小东西,就能激发出将领的求胜之心,留在蕴煌城管账倒是有些屈才了。不知她有没有两手功夫,也好带在自己身边,上阵挥舞一番,历练一下成长自然更快。
“末将,末将……末将知错,请城主责罚。”严睇偐话已出口现在是覆水难收,确实想试试这批盾牌的威力,可是,城主大人如果另有安排的话,自己这样贸然插嘴也很难下台。
“好好好,就发你将功赎罪,今夜,偷袭齐氏大营!”确实需要有人去试试这批盾牌的威力,好好的盾牌被做成开刃模样,表面更是弄得凹凸不平,不就是暗示自己要去偷袭齐氏大营?既然有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有人又十分配合的好奇心这么强,自己何不顺水推舟?
雨夜偷袭。
沐炤,亏得你身为女子不是出身行伍,而且一天没上过战场,竟然能设想到如此地步!
歆樾十九年,夏二月初,深夜,蕴煌城,城主府邸,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