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上酒菜!”一声令下,几名侍女手脚利索的穿行在主营帐中,一时间无数美酒佳肴端上,平素司徒垣辀是不食用这些东西的,外出行军之时,一切就照着普通将领的伙食来办,只有在行功论赏之时才会大行摆酒设宴以示庆祝。
酒过一巡。
“严校尉,程副将提议要我赏赐你一门好姻缘,我看你也到了应该成家的年纪,就替你应了下来,已经指派程副将着手去办此事,你意下如何?”司徒垣辀趁着第一巡酒刚刚放下,开口向正在大快朵颐吃得有滋有味的严睇偐开口说道。把严睇偐吓得一哆嗦,险些把手中流着肥油的肉骨头掉到酒碗中。
“末将……末将还未曾考虑过个人私事……”支支吾吾的严睇偐暗中瞪了程务铉一眼,无事偏要生事端!老子对女子……不对!是老子那是事出有因才去骚扰你家夫人!又不是觊觎她的美色!何况她也不是什么人间绝色!你至于那么小气吗!再说,就算你塞了个女的给我,难道我就不去骚扰你夫人了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还是别做美梦了!不把那件事情弄明白,我不会放弃希望的!
“诶!严校尉莫非是有了心仪之人,因此才会拒绝城主大人的美意啊!”程务铉从中打岔,最好是逼得严睇偐当众承认有相中的姑娘,活着干脆承认自己不喜欢女子!那自己就不用去什么女人来给他了!程务铉这边的如意算盘扒拉的叮当响,那边严睇偐恶狠狠的用筷子蹂躏着面前还没来得及吃的烧鸡,把鸡腿上戳出许多小洞!
司徒垣辀一旁隔岸观火,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更加开心。明里虽是争斗不休,其实两人私交一向是不错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心仪之人倒是没有……”严睇偐暗中骂道,老子哪有那个时间去找姑娘!哪像你,那么幸福!从小就有个柔情蜜意的水做女子等着你,为你痴情!想到此处,突然心眼儿一转,又说了一句,“不过常常听闻程副将家的二夫人性格柔顺又仪态万千,末将也希望能够有幸得此良伴,不知可否麻烦嫂夫人在她家女眷之中为末将物色一个,相信嫂夫人的眼光绝对不会错的!程副将还请多多担待小弟心直口快,为小弟的终身幸福操劳费心一番!”严睇偐努力在脸上摆出了一副格外诚恳真诚的模样,心里却是笑翻了天。你程务铉不是常常夸奖自己的夫人天下无双吗?我就非让你给我弄个一模一样的出来!哈哈!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得意洋洋!
司徒垣辀也跟着凑热闹,突然转头发现一名斟酒的侍女与程二夫人有些相似,不过只是长相,神态就不那么一致。
“不如就她怎么样?”司徒垣辀用手一指那名背对自己正在斟酒的侍女,“从城主府带来的姑娘家,与程二夫人也有几分相似,不知能否入严校尉的法眼呢?”
“你转过身来!”司徒垣辀对着那侍女说了一句。
那侍女却好似并未听见几人的交谈一般,斟酒之后就照以往的规矩退到了一旁,结果被侍卫拦住,那侍女一惊,连忙跪在地上。
旁边一名侍女见状连忙跪在地上,“城主大人,她是个看不见也说不出的可怜人,有什么冲撞的地方,还请城主大人高抬贵手!”
“怎么回事?”司徒垣辀不明所以,府上怎么会有废人来当侍女的!
侍女说起以前的事情,据说这聋哑侍女还只有四五岁左右时出现在城主府外不远处的商街的破烂箩筐里面,正巧被一大早出去采办新鲜蔬果的小厮发现。可怜那时正是夏月,下着倾盆大雨,小女童不知在雨中浇了多久,全身红热发着高烧。多少是一条小命,小厮心地善良把女童抱回府中交给管家,管家立即请了医者来治,医者却说治好了恐怕也是废人,至少也是聋哑之人,因为高烧不退,不把人烧得痴傻就算福大命大了。不过这女童算是好命了,碰上老管家那样心善的人,用了不少银子打点医者,让医者一切都挑最好的用,不到十日女童终于捡回一条小命儿。不过至此之后,聋哑却是必然落下的病根。好在女童十分乖巧懂事,并无痴傻。因为这样的身份必然是弃儿,因此老管家也就收留了她在城主府里充当侍女。这次城主出征之前,老管家亲自挑选了得力侍女小厮若干,其中就有这个哑女。
“她姓甚名谁?”严睇偐的目光发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名侍女。像!她比程二夫人更像自己的小姑!不禁开口问道。
歆樾十九年,夏二月中,清晨,崔家村,壬字营大营,主营帐。
“她姓什么不知道,当年那小厮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带着一块儿铜锁片儿,上面写着仲书两字。可是管家说那不是女儿家的名字,所以她现在唤作雨晴,因为老管家说她被送到府上不久,就雨过天晴了。”侍女立即答道,两人一向住在一起,因此对于雨晴的事情十分了解。
“她当然不叫仲书,因为仲书是我兄长,十年前死于肺病。”严睇偐长叹一声,“她是我兄长未过门的夫人!”
“什么?”在场众人都是一愣,从来未曾听说严睇偐家中有什么兄长,他是家中独子才对啊!而且严老爷英年早逝,也没有留下其他的儿女,就只有严睇偐这么一个子嗣,哪里又蹦出了一个儿子,而且还有严睇偐为他亲口作证!
“严仲书并非我的亲生兄长,是家叔严耀元的长子,与揣玉情从小指腹为婚,揣家落魄无力顾及子女,因此将一双儿女放在严家养大!揣家幼女五岁时,严家全家到别院中避暑,接过被一伙歹人拦路打劫,匪首是个女子,见玉情可爱,就强抢了过去,从此音信全无。严仲书当年曾经发疯一般四下寻找,也曾委托我父帮忙,可是我父那时无权无势,找了一段时日无果之后只能罢手。但是严仲书却一直没有放弃,直到两年之后,因为身体不济,积劳成疾,最终小小年纪染了肺病,还传给了揣玉青,两人一同撒手人寰。”
“但是揣家小姑就是玉青的娘亲一直没有放弃希望,说玉情面相绝对不是短命之人!因此这些年中,始终没有放弃过寻找玉情。这次我随军出征前,小姑还特意请画师照着自己的样子画了小像让我戴在身上,因为玉情幼时长得极像她娘亲!”
“城主请看,就是这幅!”严睇偐从袖中抽出一个极其精致的小画轴呈到司徒垣辀面前。
众人都离座围到司徒垣辀身边去看,司徒垣辀看了看画轴,又仔细看了看面前跪在地上不知发生何事的聋哑侍女,确实有五分相似!
司徒垣辀离开坐席,走到聋哑侍女面前,“这画中女子,你可认识?”
谁想那侍女一见到小画轴竟然一把夺过抱在怀中大哭起来,口中呜咽不知道发出的是什么声音,啊啊呀呀的,谁也听不出个大概来。最后还是和她同住的侍女提醒说是她认字,这才有了办法,立即命人找了笔墨纸砚过来。
揣玉情对于幼时之事记得迷迷糊糊,只写出自己有两位哥哥,其中一个哥哥手上有一大块儿青斑,另一个哥哥常常带着她玩耍。
严睇偐立即解开上衣,胸前也是一大块儿青色,“那是我们严家的男子都会有的胎记。你看是不是这样?”揣玉情一看立刻猛点头,随即伏在严睇偐怀中又哭了起来。
“城主大人!末将想为玉情赎身!”严睇偐在司徒垣辀面前跪下,十分郑重的开口。
“不可能!”司徒垣辀大手一挥,立即否决了严睇偐的想法。
“城主大人!开恩啊!城主府上上下下有上百号的下人,不缺玉情一个哑女!”程务铉也跟着求情,跪在了严睇偐身后。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司徒垣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两个将领的脸色变来变去。
“为什么?”众人不明白,为何一向体恤下人,对人从不刻薄的城主大人竟然会如此不开明,难道这个侍女一生命运多舛,现在好不容易与亲人相认还要再受折磨不成!
司徒垣辀对着跪成一片的众人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之后,“她只是府中侍女,又不是卖到城主府的奴隶!你凭什么给她赎身?你让我上哪儿给你找她的卖身契去!”司徒垣辀义正词严说的底下的众人哑口无言,想了半天,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
“严校尉,你寻了兄嫂这么多年,可是你兄长已经不在人世,你要如何待她?”司徒垣辀心思一转,挑眉看向喜极而泣的严睇偐。
“末将必当以兄嫂之礼待她周全!”严睇偐大声说道。
司徒垣辀一皱眉,“糊涂!你兄长已经不再,当年两人并未成亲,你让一个妙龄少女独守空闺,未一个根本没有与自己相处过的男人守寡到死,不觉得太残忍了吗!”严睇偐顿时被司徒垣辀问得语塞。
“我问你,如果我做主将府中侍女揣玉情许给你做夫人,让你善待她照顾她一生一世,你可愿意?”司徒垣辀脸上的表情完全是公事公办的严肃。
严睇偐脸色一红,但也毫不犹豫的开口,“末将领命!”一言既出,主营帐中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沙场外不远处竟然也能成就一番美事,真是意料之外!
身边终于有了佳人美眷相伴的严睇偐一张脸已经笑开了花。酒过三巡,严睇偐踩着醉意十足的步子来到司徒垣辀就坐的主位之前,行了一礼。
“城主大人,今日的好酒喝得爽快!”话锋一转,“但是末将心中有事就不吐不快!”打着饱嗝,严睇偐也不怕自己的酒臭寻到城主大人,自顾自说着。
“严校尉所想之事,我大概也能猜出一二。”司徒垣辀一笑,严睇偐不是偏私之人,想来对于手下士兵爱如亲子,不用想也知道,这次虽然跟着严睇偐偷袭磨庄其实驻地粮仓的不是严睇偐自己的手下,但都是壬字营都是一家人,严睇偐当然不会贪功自肥。
“来人,将那夜有功之人通通带上来。”一声令下,早有外面等待已久的壬字营精锐列队整齐的进入主营帐之中。司徒垣辀好生夸奖一番之后,亲自将名册拿到手中,念一个人的名字就亲手授予其一封奖赏,到最后又一份奖赏剩下无人认领,而这个名字,司徒垣辀念了三次,依旧无人应答。
主营帐中的气氛顿时凝固,难道那夜雨天路滑不好辨别方向,有一人跟丢了不成?可是已经时过一日,如果真的丢了一个人,那么应该有清点人数的侍卫早早回报自己知晓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