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不可闻的叹息响起,“谨微,今日的你,到底是要我怎样对你才好?”
司徒桾手中一直握着绫罗玉佩没有松手,握在掌中已经有些疼痛,再好的玉佩又如何呢?再珍贵的信物,没有人要,就没有意义。当初这块儿玉佩是自己塞到谨微手中的,不是谨微向自己讨要的,难怪她不想要也不稀罕。自己一个堂堂皇子竟然抵不过一个身份卑微的杂役给于的怀抱,自己输得真是一败涂地。
自己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之前国君大人生前五次三番的提及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被自己以种种理由推拒开去,现在看来,也许当时顺了国君大人的意更好,不是吗?一个知冷知热的女子陪在自己身边,虽然没有多少助力,可是也不会给自己添加什么麻烦。如果凑巧这女子的家族有着足够的势力,更加可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世家望族,怎么会出现这般不解风情的女人,定然是千娇百媚,对自己服服帖帖……
司徒桾一阵苦笑,自己是不是那天夜里气得糊涂了?竟然会考虑什么嫁娶之事!天下女子都是信不得的!当年母后就是抛弃了自己,一个人去了遥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现在的谨微也是一样,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当年的棺木和今日的柴门又有何分别!都是一样……都是一样从自己面前带走了自己最爱的人!
等等……司徒桾,你在发什么疯?
冷汗瞬间布满了全身,司徒桾猛地将自己放在谨微脖颈间的手缩了回来,什么最爱……
睡梦中的谨微发出轻声的呓语,司徒桾慢慢平静下来,呼吸也不似刚刚那般混乱。夏月的风突然从敞开的窗口吹了进来,司徒桾沉默片刻,俯身将谨微从硬木的椅子上抱了起来,送到软榻上放好,又盖上了一床薄锦被。做完这一切,司徒桾就顺势坐在软榻旁边,静静的看着谨微的睡脸。
睡梦中的谨微长长的睫毛偶尔微动,嘟着粉唇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是那夜让司徒桾心中恨意如火烧的可恶女人。到底该恨你,还是应该放开你呢?至少现在的谨微,一定是恨自己的吧。而自己,似乎并没有可以摆上台面的理由去怨恨谨微。自己怎样对她,完全取决于自己,谨微从来不曾暗示过自己什么。
反观自己倒是不停的以各种理由纠缠她。这是爱吗?司徒桾心中画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谨微离开自己的视线!
歆樾十九年,夏二月初,入夜,梨城,碧渊阁,二层书房。
碧渊阁中喧嚣依旧,来此寻欢作乐的男女并未因为外面正是兵荒马乱的乱世而有所收敛,相反倒是将活一日便快活一日表现得淋漓尽致。
特别是最近,碧渊阁阁主不知又从哪里弄来了数名标致的美人儿放在前厅中央,公开叫卖。格外的吸引人眼球。
“少主,这,这……”雾绡的脸色几乎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不敢说阁主做得不对,可是雾绡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过难以承受,自己还不是那些被推上台子待卖的男子,就已经看不下去了,真不知道为什么少主能够如此平静的面对阁主做出的决定,实在是荒谬至极!
雾绡看不下去的事情就是碧渊阁阁主邹姝从司徒樱手下普通兵卒中挑选出各色美人儿放到碧渊阁待价而沽这件事。阁主大人开口,少主就当场答应下来,没有半分犹豫。可是雾绡就不明白了,一向耿直的少主为何这次会毫无反对的顺从了阁主的无理要求。战死沙场才是他们应该做的,而不是现在这样……这样……在男人身下曲意承欢!
“雾绡。”司徒樱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啜了一口清茶,缓缓说道,“轻云为何会死,你知道吗?”
雾绡咬牙摇头。
“雾绡,依你看那些人的身手如何?”司徒樱起身离开桌前,走到雾绡身边。雾绡微一皱眉,随即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片刻之后开口道,“确实不是精锐,而且……就算他们再如何勤加训练,也不可能成为精锐中的一员……”雾绡眉头紧皱,“可是……”
“你想说不是精锐,也毕竟是可用之兵是不是?”司徒樱用手拍了拍雾绡的肩膀,声音中也有一丝苦涩。
“属下……”确实是雾绡心中的想法,行伍之中其实原本就没有多少人能成为精锐,精锐之中又要分出一部分人成为少主的亲兵,其实沙场上真正依靠的还是这些最普通的兵卒。
“雾绡,你和我都犯了同样的错。”司徒樱轻叹,不怪一向严谨的雾绡也会看错这件事,就连自己也因为太过轻敌大意而犯下了无法扭转的罪过。雾绡与自己相伴长大,主仆之情也混合着兄弟之意,因此两人会犯同样的错,不足为奇。
“属下不懂。”雾绡第一次觉得司徒樱的话这般难懂,这些人与轻云有什么关系?难道少主查出他们是害死轻云的罪魁祸首?可是他们都只是最下层的普通人,怎么可能进入深宫之中去谋害一名去去内侍总管?
“你不懂,其实我也不懂,甚至是那夜从临汐城逃离之时……”司徒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母妃这一次亲自选人进入碧渊阁,只怕我还会继续错下去。”
司徒樱自从那夜之后就没有笑过,那个曾经在歆国风靡一时,迷惑无数少女芳心的四皇子,温文尔雅吟诗奏曲的司徒樱早已不再了,而且也根本不可能再回来。雾绡的难过是因为妹妹轻云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轻云的死曾雾绡曾经一度借酒消愁,但是终究还是慢慢有了转变,毕竟司徒樱不会因为雾绡前一日喝醉酒不派他去执行任务,酒气熏熏更容易暴露藏身之处。繁多的任务分散了雾绡的注意力,几乎每日回到碧渊阁都是蒙头大睡,再没有多余的体力去想东想西。
可是司徒樱的改变确实不知不觉间,再也无法逆转。与轻云有关的一切都被封在了看不见底的深渊之中,司徒樱的衣着配饰通通换成了此前不曾用过的样式。曾经最喜欢的菜肴再也不曾动用过一筷子,后来干脆就吩咐厨娘不用再做。偶尔司徒樱一个人抱着精致的翠玉酒壶喝上几杯,但是很快又停下。沉默压抑,没人知道司徒樱在想什么。
其间教主邹姝,也就是司徒樱的母后曾经来看过他几次,每次出现都是艳妆华服,带着一长列的美人儿跟在身后,青一色的各式美男子。雾绡猜测教主大人的意思是想让少主从中选择一人做个伴儿,男子不会受孕,碧渊阁中的男子又是自小就好生教管过的,要比一般人家的男女都来得懂事儿得多。如果司徒樱只是需要发泄一番来排解心中的悲伤烦闷,也算是个好方法。
可是司徒樱的目光从美人儿身上一一扫过却始终不曾停留,最后也没有留下任何一人。几次三番之后,教主似乎也明白司徒樱无心于此,干脆作罢,不再插手此事。算起来,虽然司徒樱与其母邹姝都住在碧渊阁中,但是已有月余不曾见面。
教主邹姝并不喜欢自己唯一的儿子,雾绡算是跟在司徒樱身边长大的,无论是何时,都从未见过教主对少主有过半分笑意。虽然不是冷脸相对,可是也没有半分母子之间应该有的亲情。承袭了教主的血脉并不意味着少主就能得到她的疼爱。雾绡仍旧清清楚楚的记得,在少主司徒樱很小的时候对于教主非常眷恋,每次教主从外面返回络殊宫的消息传来,司徒樱都会早早等候在络殊宫门前,从天黑到天明,就是盼着母妃能够多看他一眼,与他说上几句不冷不热的话。
可是即便是这样简单的敷衍,教主也很少给予,雾绡不想像是抽查轮值一般的计算,但还是忍不住为少主鸣不平。从来没抱过司徒樱,如果可以说是不想让皇子像是外面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一样成为事事依赖爹娘的人,还可以勉强说得过去。可是,就连司徒樱几次重病都不曾探望,未免就有些太过不近情理了。司徒樱的病明明是不传染的,连其他宫中受过司徒樱恩惠的小女侍都偷偷溜到络殊宫远远的看上一眼,活着委托别人送些果品。可是教主邹姝,司徒樱的生母,却从未踏足过司徒樱的卧房半步。
不止如此,这位妃子在自己的亲儿重病之时,竟然还有心情游山玩水。
似乎是因为此事邹姝被国君大人责罚过,但邹姝并不放在心上。
说句大不敬的话,仿佛这个皇子,根本就不是她亲生一般。
歆樾十九年,夏二月初,梨城,碧渊阁二层书房。
天摩教教主,碧渊阁阁主,无论邹姝是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都从未掩饰过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那就是,她十分厌恶自己的儿子,歆国四皇子司徒樱。
司徒樱对于娘亲疼爱的等待结束在数年前的一个冬夜,因为自从那夜之后,只要天气阴雨又或者微寒,司徒樱的双腿都会疼得难以起身。
那年冬月,赶冬节的五天前,邹姝要回宫与国君大人团聚的消息已经提前送达络殊宫,消息如往常一般无二,清清楚楚的写明了跟随邹姝一起回宫的所有女侍侍卫的名字,还有邹姝带回的各式奇珍异宝,哪些是可以提前赏赐给宫人的,哪些又是要在筵席之上分给各宫皇子皇女的礼物,还有则是献给许久不见的国君大人的。原本应该由四皇子司徒樱亲自处理这些事情,司徒樱都安不下心去着手,最后还是推到了雾绡身上,司徒樱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毫无益处的事情上,他想做的只是在络殊宫的宫门前,等待母妃出现的那一刻。
邹姝归来的前一日夜里,纷纷扬扬的大雪就将整个临汐城染成了一片素白,说是严寒倒是很合适,而且大雪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络殊宫中的女侍好说歹说才劝住自己的小主子司徒樱没有一大早就跑到雪地里去迎接邹姝,但是到了中午,司徒樱用过午膳之后还是趁着所有人都忙着手中的事情没有对他严加提防之时偷偷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