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宇文靖把谈判的结果秉报于他,为挽回自己面子,拓拔汗当着众臣大骂了燕赵的国君,但也算是愿意平息了战事:“竟敢威胁朕,有机会看朕不削了他们,这回先便宜了这两个王八蛋!就当那些银子是给他们买棺材吧!”
燕赵得了赔款,也就偃旗息鼓,不过三日,贺楼巍便带着联军退出了代国,那是他所写的信起了作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双方没伤一兵一卒,三方的国君都颇为满意。
独孤玉凯心生惆怅,十分矛盾,可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国家好,希望自己的百姓不受暴君的压迫,不受战乱之苦。觉得若真是贺楼巍直捣盛乐,把拓拔汗给杀了,也是为给苗健报了仇,百姓除了害,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可要借他的国的力量来除掉自己的国王,以后代国会不会受燕赵的摆布,成为别国的傀儡?
若自己走出这一步,私下联合贺楼巍去杀掉拓拔汗,不是没有可能,但总觉得有些卖国之嫌。以致于他只能看着统帅宇文靖去平息战事,而自己作为副统帅,却在矛盾中听任调度。
机会是稍纵即逝的,在独孤玉凯的患得患失的矛盾中,双方已经达成撤兵的协议。
宇文靖率军回到盛乐,拓拔汗亲自出城门十里外去迎接,这一来一往,都是皇帝亲自送迎,让宇文靖倍加觉得皇恩浩荡,对自己隆宠有加,心里感激涕零。
他在离拓拔汗十步远外下了马,原想跪下请安,却不料拓拔汗紧走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右手紧紧一握,对他又是拍胸又是揽肩,像见到久别的朋友一样,完全没了帝王的派头,这让宇文靖心里热呼呼的,感动的热泪在眼眶中打转转。
拓拔汗转身又去拉随后的独孤玉凯,他一手紧拉着一个,热情洋溢的说:“朕的两位爱卿,你们劳苦功高啊!朕知道你们凯旋,早在命人今晚城里投下了酒宴,为二位接风洗尘,今晚咱们边喝边欣赏歌舞,好好乐上一乐!哈哈哈。”
当晚,在皇宫里贺珍阁举行夜宴,大臣们全来庆贺宇文靖班师回朝,出席的人里没有女宾,只有侍女太监端菜倒酒,皇后身体尚没康复,其他贵人彩女更没资格出席了。
这夜宴说名头是为宇文靖等人接风洗尘,倒不如说一次人事变更的鸿门宴,这是善于玩弄权力的拓拔汗为了加强皇权,从苗健等起事失败起,拓拔汗就有了考虑。
皇帝居中,左边是亲皇大将军宇文靖,右边是护国大将军独孤玉凯,这样的安排,说明皇帝对他们两人的无比恩宠。
拓拔汗率先端起酒杯,他碰了碰宇文靖的酒樽,又转身碰一下玉凯的酒樽,站起来对群臣说:“来,一起为亲皇大将军和护国大将军干一杯!”
皇帝站起来敬酒,所有的大臣全站起来,带着讨好的神态,双手持杯,恭恭敬敬的朝向两位大将军做敬酒的姿态,待拓拔汗仰头喝下,众臣也跟着一干而尽。
拓拔汗首先对宇文靖大赞特赞了一番:“宇文将军真是不愧是我朝的一代大功臣大英雄,论人品,高风亮节,德高望重,忠心赤胆;论才能,武艺超群,统帅有方,无人能及啊。”
皇帝盛赞不已,群臣一个两个唯恐巴结太迟,人人露出阿谀之态,一个劲的冲宇文靖直点头。
“今晚,朕就要加封宇文将军为德武王,封地千顷,另赐德公府百亩豪宅一座,赏一万金。”
群臣个个眼睛都亮了,哇!这是何等的荣耀,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赐与大臣这么高的赏赐啊!
宇文靖激动万分,“卟嗵”一声跪在拓拔汗面前,狠磕了几个响头:“谢皇上隆恩!”此时他就算把头磕破也是心甘情愿,他真想抱着拓拔汗的大腿叫一声亲爹!
拓拔汗脸上仍堆着笑容,继续说道:“爱卿啊,你跟随朕出生入死,为朝庭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年岁也大了,也该享享清福了。从今天起,你就不用带兵打仗了,好好去做你的德武王吧!”
宇文靖还没从极度的兴奋中回过神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连众臣也以为听错了,全都错愕的看着皇帝:怎么?皇上让这位亲皇大将军从此解甲去职,做他的逍遥王去了?
“爱卿请起!从明天起你就不用上朝了,安生养老去吧!”
拓拔汗这句话,宇文靖听懂了,也明白过来了,原来皇帝赐自己所谓的德武王,是让他告老还乡啊!今天自己不过五十八岁,说老也不算老啊,战国时的廉颇,三国时的赵子龙,七十有余还不是一样当将军!这唱的就是一出杯酒释兵权啊!
这到底是皇上对自己的体恤还是不信任呢?可这又有什么关系,皇帝主意已定,做臣子的只能服从,他只得站起来,郁郁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既然宇文靖养老去了,接下来众臣认为拓拔汗要扶持自己的小舅子独孤玉凯,由他来掌握国家军队的大权了,都以热切的目光盯着他看。
“独孤将军年轻有为,作为护国大将军协助德武王平定燕赵叛乱,也是有功之臣啊,因此朕赏赐他牛羊千匹,黄金一千!”
玉凯内心对于这些赏赐并不在意,这些只不过全是身外之物,除非皇帝舍得赏贺兰盈儿为妻,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但皇帝要赏也得做个样子,因此上前跪谢:“谢皇上!”
相比于宇文靖来说,奖赏少得多了,但众臣们也很心动了,尤其想到玉凯才年纪轻轻,既将要手握重兵,成为朝庭第一重臣,目光全都焦距于他,当然有羡慕的,有阿谀的,也有嫉妒的。
“冯仁贵,宣读下朕新的旨意!”
拓拔汗一招手,冯仁贵打开卷轴,捧着圣旨一字一句的说:“其一,独孤玉凯护国大将军年轻有为,可堪当大任,着其负责戍守代南边关,为国再立新功。其二,任鲜于崇为镇国大将军,镇守盛乐及国之城池;其三,任尉迟达奋为忠国大将军,戍守代北边关,钦此!”
这又是一个令众臣惊愕的任命!这意味国家的军权一分为三,全由皇帝掌控,没有哪个臣子能像原来宇文靖那样独掌军队,一手遮天了。
尤其让众臣们迷茫的是,独孤玉凯这个国舅爷似乎不是被重用了,而是被削权了,原来所掌握朝庭的二分之一军队,变成了三分之一,并被遣到南边去戍守边关去了。
当鲜于崇和尉迟达奋被传上殿授官谢恩时,众臣暗暗窃笑,这两人还长得真奇丑无比,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个驼背,一个腆肚,站在一起可真是绝配。
鲜于崇长得又瘦又高,像个芦苇杆子,还佝偻着背,才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脸子干皱得就像只剩一张皮,长着绿豆眼,鹰勾鼻,嘴似咧到耳边,嘴唇薄如片纸,外号叫“虫子”。
尉迟达奋长得又矮又胖,像个装满肉馅的包子,腆着滚圆的肚子,四十出头上下的年纪,满脸络腮胡子,扁塌塌大鼻子下,黑黑的鼻毛钻出鼻洞一大截也不修,一双鼓得像铜铃般的眼睛,时不时都放出凶残的光,外号叫“大粪”。
这两人曾是拓拔汗当西王爷时帐下的小将官,如今拓拔汗提拔他们为朝中重臣,封为大将军,也是为了加强自己对军队的掌控。
独孤玉凯刚回到盛乐不几天,又得去代南镇守,姐弟刚相见后又得分离,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到盛乐,离姐姐和他仍深深惦记的贺兰盈儿更远了。
日季再一次去万寿宫,请求拓拔汗让她去城外送一送玉凯,拓拔汗半躺在床上架着腿,乜斜着眼看了看她,只挥挥手,懒洋洋的说了句:“好吧,朕准了。你就代朕送送咱这位小舅子吧!”
应玉凯的要求,日季坐着辇,由冬雪抱着美公主出了城。
队伍前,姐弟相别,日季同样也是叮嘱再三:注意身体,记得按时吃饭,天冷加衣,玉凯只默默的听着,没有说话。
说着说着,日季抱怨道:“弟弟这次平定燕赵联军,不是立了大功了吗?怎么好好的,皇上把你调到边关那不毛之地去做什么?跟姐姐说说,去代南戍边算是升官了还是降职了呢?”
宇文靖在朝庭一失势,做了逍遥王,他的府上基本没什么人去巴结了;而自己一被遣到边关,众臣看他那热情的光彩也变得淡多了,把最火热的眼光投向那个驼背的鲜于崇去了,因为他们觉得如今这个芦苇杆子离皇上最近,才是拓拔汗的新宠。
独孤玉凯不想让日季担心,便说:“弟弟资历太浅,不能服众,皇上的意思是让我多历练历练,将来好堪当大用啊!”
其实他心里明白,皇帝把自己调去代南戍守,并将原来自己掌握的二分之一军权削弱为三分之一,这说明拓拔汗已经不太信任他了,也许自己多少跟宇文靖有些沾亲带故吧。
而姐姐是否得宠也关系到他在朝中分量,他被贬到边关,会不会是姐姐既将被打入冷宫呢,因而他十分的担心。
像姐姐这么要强的人,若是被皇帝冷淡,她是否难以承受,以致于做出更不计后果的事情。
可他又能对日季说什么呢?
日季有点信以为真:“哦,这样啊!可也不能把你放得太远嘛,皇上也真是的!有机会姐姐一定向皇上进言!”
“姐姐,听弟弟一句话,不要为弟弟跟皇上要官,不要再去争什么名份了,好好的把美儿带好就是福。我只希望姐姐和美儿平平安安的。”
“哎哟,弟弟放心吧,姐姐这头不用你操心的!”日季对自己从来都是很有信心,她哪里知道玉凯话里有话呢。
玉凯从冬雪怀里抱过美公主亲了几口,说:“美儿,叫舅舅!”
美公主给了玉凯一个稚气的微笑,还用胖胖小手摸着玉凯的脸,甜甜的含混的叫了一声:“舅舅!”
就在此时,熊壮正藏在将士们的队伍中,盔沿压得低低的,一直悄悄盯着他们姐弟俩看着。
这就是玉凯一定要让日季把美公主带出来的原因,他是有意安排他们一家三口人见面,可他反复叮嘱熊壮,只能隐在队伍中悄悄的看,以防被拓拔汗的人发现。
熊壮眼睛泛红了,他一眨不眨的看着日季和八九个月大活泼可爱美儿,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对她们母女诉说,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痛和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