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楼巍朗声说道:“闻老将军是高人,今日得一见,果真是精神矍铄,气宇轩昂啊!听说您武功盖世,晚辈荣幸领教了!”
宇文靖策马近前,定晴一看,全身颤栗,大大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天啊!这个人长得太像那个死去的人了,他该不会是又活回来了吧!难道自己见了鬼了?
他原先是西王拓拔汗幕僚,但也是朝中大臣之一,对太子拓拔什也相当熟悉。
宇文靖眼神发怵,声音颤抖:“你,你究竟是谁?”
贺楼巍回答道:“燕赵联军统帅贺楼巍啊!”
宇文靖怔怔的看着贺楼巍:世上居然有一模一样的人!
“你真是贺楼巍?”
贺楼巍甚是奇怪,这代国的统帅难道怀疑自己冒名顶替?他一拱手说道:
“晚辈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贺楼,名巍。宇文将军难道怀疑我的真实身份?”
宇文靖摇摇头,挥挥手,说:“贺楼将军多虑了,老夫也只是好奇,你实在太像一位故人了!来吧,看枪!”
两边的阵营同时起战鼓,同时为自己的统帅加油助威,贺楼巍虽然和独孤玉凯拚杀了一个时辰,消耗了不少体力,却一点看不出疲惫,出招仍是这么凌厉,身手仍是那么矫健。
宇文靖持枪策马,气势如滚雷,连连向贺楼巍胸前刺去,不给对方留下一点喘息的点时间,而贺楼巍用剑如疾风,只轻松的左挑右拨,便将威胁自己的利器扫至一边。
一个生猛得像只下山虎,威风凛凛,大有将对方一口吃掉的凶悍。
一个刚勇得像只飞天鹰,英姿飒飒,仿佛有无穷的定力和压倒一定的勇气。
两边的阵营战鼓手拚命雷鼓助阵,敌对双方已经沉浸在比武的精彩中,好像这已经不是两国相抗,而是在欣赏高手对擂。
上百回合后,宇文靖毕竟五十有八了,体力渐渐不支,他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贺楼巍简直是拓拔什再世,连一招一势都那么像他。
最后他一个破绽被宇文靖捕捉到,一剑寒光击刺咽部,在离咽部只三分距离,贺楼巍戛然而止,只停了一秒钟便收回了剑,让看的人为宇文靖捏了一把冷汗。
宇文靖惊愣在那不动了,这情景让他想起三年前一次比武盛会,代国的高手全让拓拔什给比下去了。而宇文靖原在代国也算是顶尖高手,没人能敌得过他,可却屈居亚军,最后一招便也向今天这般收场。
贺楼巍不仅人长得跟拓拔什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甚至连剑术都一模一样,这真是这真是世上罕见的怪事!
宇文靖对贺楼巍身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拱手说道:“后生可畏啊!敢问贺楼将军高堂健在?师从何人啊?”
他清楚的记得,拓拔什的师父曾是一个游走四方的僧侣,不知怎么与拓拔什有了一面之缘后,便把自己的绝世武功授予了拓拔什,然后又飘然离去,难道贺楼巍也是这位僧侣所教弟子?
贺楼巍听此话愣怔了一下,面色沉郁,眉心紧皱了一下说:“父母早在我少小时就去世了,而师傅是何人也不甚清楚,这些不说也罢了。今天关键是谈谈我们两军的事,宇文将军您都打不过我,那么现在可以撤兵了吧?”
见贺楼巍不想深谈,宇文靖也不好再问,可他哪能就这样轻易撤兵呢,这可怎么样向拓拔汗交代啊?再说,他也断断不允许贺楼巍带兵长驱直入盛乐,把他所忠诚的主子给杀了,让别国的军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自己战胜了,这也是他这个当统帅的耻辱啊!
他想到来硬的不行,那软得也要他试一试:“贺楼将军,老夫只想问你,原来我国和你们燕国,赵国为联盟,可你们却背信弃义来攻击代国,还想捉拿杀害我代国皇帝,究竟为何事?”
贺楼巍道:“宇文将军的意思,是责怪我们燕赵联军发动不义之战了?可你们的皇帝拓拔汗是个暴君,把嫁给他当王妃的燕国郡主慕容玉锦和赵国公主石慧慧残害致死,他不应该为此负罪而抵命吗?”
宇文靖矢口否认:“这是谁无事生非造的谣?根本没有的事!”
贺楼巍说:“我们有人证!有一个侍候过这两位王妃侍女,亲口说的!”
原来,云雁带着她娘逃出了代国边境,跑到了南燕,可不幸遇到了劫匪,把皇后贺兰珍儿所给的安家费都给洗劫了,娘儿俩举目无亲,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娘儿俩走投无路时,有好心人引见,嘉宜郡主乐善好施,且正好要招侍女佣人,便让她们娘俩进了郡主府。
嘉宜郡主名叫慕容玉屏,正是死去的慕容玉锦的妹妹,新登基的燕国皇帝的二姐,晋时皇女封为公主,以封赏封邑为郡,就称郡公主或简称郡主。
云雁做过二贵人盛依的侍女,伶俐灵巧很是招慕容玉屏喜欢,不久又做了郡主贴身侍女,而云雁的母亲也被安排在嘉宜郡主府当佣人,母女俩所做的活儿不重,待遇丰厚,所以生活过得相当优越。
慕容玉屏问明白了云雁的以前的经历,知道她曾在拓拔汗的西王府给姐姐当过侍女,也就知道了自己的亲姐姐、长公主慕容玉锦和赵国公主石慧慧被虐致死的事情,她把这事秉告了皇弟慕容华。
慕容华因父皇驾崩刚继的皇位,只是个羸弱的十五岁少年,他与大姐是同胞姐弟,感情很深,但听此讯气得脸都白了,拍案大怒,立即写信给自己的亲舅舅,赵国的皇帝石怀宗,告知了他的女儿石拓拔汗害死之事,就这样两国联合一起来攻打了代国。
宇文靖也知道云雁出逃的事,想不到竟然逃到了南燕,而燕赵仅凭一个小侍女的话,就断定拓拔汗害死了两位公主,若只为这事他觉得好办。
“贺楼将军,今日我们双方都暂且停战,让将士们歇息,老夫建议咱俩换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商谈,你看如何啊?”
贺楼巍很是真诚的说:“好啊!夜已将至,今晚月正圆,是赏月的好时光啊,晚辈就让手下在城头摆酒设宴,敢问宇文将军是否愿意一起小酌?”
宇文靖心想若他要杀自己,刚才早就有机会一剑封喉了,他观察到贺楼巍是个谦谦君子,应该不会借此杀人,要是不答应显得自己没有气度,所以便哈哈一笑:“既然有吃有喝的,怎么不愿意呢?独孤将军,老夫就跟贺楼将军进城赴宴,有劳你在城外安顿各位将士了!”
其时,宇文靖的话里有话,他的意思是叮嘱玉凯随时注意城头动静,好接应自己。说罢就带着几个强悍的护卫,跟着贺楼巍进城上了城楼。
贺楼巍与宇文靖当下便在城头上赏月对酌起来。
“一回望月一回悲,望月月移移人不够。”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两人四目相对,都笑了起来。
“贺楼巍将军看似男人气度,却是女子柔肠,怎么就偏偏吟王昭君的诗呢?”
贺楼巍毫不计较宇文靖的话:“呵呵,宇文将军就是有王者气慨,脱口就是曹丕的《燕歌行》!”
宇文靖说:“若我俩不是敌对双方,我们完全可以成为朋友,老夫还真是欣赏贺楼将军,武艺高强,品得端庄,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贺楼巍笑道:“难道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
“好!既然贺楼将军把老夫当朋友,老夫就与贺楼将军干了这一杯!”
宇文靖把举起满满一杯酒,贺楼巍也爽快的也举起满杯,两杯一碰,两人同时仰头一饮而尽,又同时亮出喝干的杯底,相视一笑。
“既是朋友,老夫就劝贺楼将军撤兵,你先听老夫道来!”
宇文靖见贺楼巍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他猜到贺楼巍脑子里一定是想,自己敌不过他,还让他撤兵,是不是太无赖了?所以立即用手按一按,意即先听他说话。
他告诉贺楼巍,自己的女儿宇文彩蝶原来也是当了拓拔汗的西王妃,也死在西王府,他作为父亲肯定是气愤难当,可后面才得知,女儿并不是拓拔汗害死的,是他的侧妃盛依因妒生恨,下的毒并伪造了突发疾病的假象,骗过了所有人。
宇文靖奉劝贺楼巍说,而今盛依自己承认了所有罪行,并畏罪自杀。盛依贵为皇帝的二贵人,可她已经为此担责,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不应该再去牵怒到拓拔汗身上。
贺楼巍听了静默无语,眼前这个宇文靖也是受害人的父亲,可他都觉得拓拔汗不该杀,还为他辩解,那这个皇帝似乎还没这么可恶,话说首恶必除,罪人已死,再去捉拿代国皇帝抵罪,那不是显得燕赵两国太不讲理?
燕赵一向与代国有联姻联盟关系,两边因此敌对起来,再发生连年战乱,苦的还是天下老百姓。尤其是北方柔然,西边的西燕见联盟解体,伺机混水摸鱼,那国家就危险了。
宇文靖为了说服贺楼巍,又进一步摊牌:“若联军肯退兵,老夫去说服我皇,给燕赵各赔付银币十万两,以表示诚意如何啊?”
思索许久,贺楼巍说道:“宇文将军,您的话不无道理,不过这事得由我皇上定夺。那我们双方先停战,等我速速差人,连夜回去将实情秉报皇上,这样可好啊?”
“当然好!贺楼将军真是爽快之人啊!来,再干了这杯!”
两人再次举杯痛饮,大有相见恨晚之情。
宇文靖暗自高兴,遇到敌手是个坦荡君子,虽然自己武艺不敌贺楼巍,但不费力气就说服了对方,那也可以对拓拔汗有所交代了。
其实,拓拔汗外强中干,他实在是无心打仗,也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这两个盟国一旦反对自己,代国便孤立无援,若遇他国联合来犯,情势便危矣。
除这一层外,他心也很虚,这王妃之死他是脱不了干系的,却只独独让盛依一人全承担了。他这回才深切的体会到,盛依为自己考虑得太周全了,她若不为此去担责,的确是大麻烦啊,三位王妃的死犯了众怒,恐怕现在自己的项上人头都不保了!
因此拓拔汗又暗自唏嘘了一番:盛依啊盛依,自己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你了!看来盛依说得不错,他就是她的唯一。这世上唯一有两个女人最在乎他,一个就是给予母爱的悉云贵人,一个就是给予他全身心的盛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