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汗呆呆的看着珍儿,黑夜中的她玉色的皮肤,修长的身段仍是这么美得让他窒息,他仿佛从她身上看到另一个女人,那个给过他无私的母爱和温暖的娘亲,而眼前的这个女人让他重新唤回虽然苦难却温馨的岁月,只要她在身边,他那孤独的灵魂才有所依,只要看她一眼,他那烦燥的心灵才得以安宁。
他知道自己无可救药的越来越深深依恋起珍儿,哪怕他对自己再狠,他都无怨无悔。从珍儿的身上,他看到了娘亲的影子,那悲天悯人的情怀,那洁身自好的品行,那端庄高贵的灵魂是一样一样的,娘亲曾经就是他心中圣洁的天女,而今活生生的天女又现眼前,他怎么不万分珍惜?
良久,拓拔汗发话了,声音既低沉又温和:“宝贝儿,那你说说,朕怎么才让你满意呢?”
珍儿回转身来,看了一眼坐在床沿上,痛苦的捂着自己胸口的拓拔汗,他的胸前的衣袍全被血染红了,眉毛上面绑着白布条上也渗出斑斑的血。在灯影下,他的脸色变得异常的惨白,脸上还淌着冷汗,感觉他似乎在努力支撑着自己的坐姿,一时间,她的心突然塞得厉害。
“你,你还是赶紧回万寿宫好好歇着吧!”
珍儿不敢再看拓拔汗那张痛苦的脸,她怕自己再看下去心更堵,哎,真是作孽!自己仇恨起人来居然也能这么残忍,眼前这个家伙被自己整成这样,还真不忍心再看下去!
“好的,宝贝儿,你乖乖睡个好觉,朕明天再过来看你哈!”
拓拔汗挺听话,竭力装个笑脸,可珍儿觉得他比哭还难看。这个暴君真就这么放过自己了?珍儿觉得太不可思议。
珍儿想赶紧让他离开,便喊道:“冯公公!”
候在门外的冯仁贵正竖着耳朵听动静,他一直担心珍儿又闹出个什么好歹来,若有异常,他会第一时间冲进去的,所以听见珍儿一喊便赶紧应声而进。
冯仁贵进来后,看了一眼拓拔汗,再看着珍儿,心想:什么情况呢?皇帝不发狠了,皇后看那样子也不闹了,两人和好了吗?他当然希望两人不再冲突,最直接受气的还是他。
“狗奴才,这狗眼睛看哪呢,扶朕回宫!”
拓拔汗见冯仁贵眼睛怪怪的打量着珍儿,有些恼了。
冯仁贵忙收回目光,去搀扶拓拔汗起来。
拓拔汗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像喝醉酒一样,也许是失血过多,身体发虚,走路也不稳了,他把手搭在冯仁贵的肩膀上,整个身子都靠在冯仁贵的身上去了。
冯仁贵也有五十大几的人了,干瘪苍老的身子骨,哪经得起粗壮魁梧的拓拔汗一压,他忙叫道:“小包皮,快过来帮下!”
叫小包皮的小太监赶紧跑进来,他约摸二十岁左右,是冯仁贵最得意的门徒。他们一个左一个右,架着虚弱拓拔汗,几乎是拖着他往外走。
珍儿看着拓拔汗搭拉着脑袋,被两个太监吃力的架出去的情景,心里隐隐的难受起来,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从小到大,她没伤害过任何人,就是一只虫子都没捏死过。就算看见蚂蚁在地上爬,她都会轻轻蹑起脚来,小心的走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小生命给踩死了。
在她心中,觉得万物的生命都是宝贵的,尤其弱小的东西,如蚂蚁的生命活不过一个月,甚至就短短的几天,为什么残忍的剥夺其昙花一现的美好。可今天,她亲手去杀的这个人就差点死于自己的刀剪下。
珍儿躺在床上,刚才那鲜血淋淋的场景,以及拓拔汗那张痛苦扭曲的脸,不时在眼前浮现。
看起来拓拔汗是伤得不轻,只是在自己面前,极力装出一副没大碍的样子,他这样做无非就是想掩盖被自己重伤的事实,按律刺杀皇帝是重罪,格杀勿论。若按夫妻间小打闹误伤,也还算是可以赦免的小过错。为了对群臣有所交代,这混蛋对自己可谓用心良苦,但这样做又何必呢?
自己恨他入骨,只要想到失去的亲人和爱人,她怎么都难以原谅他!
“宝贝儿,要是再不解气,再给你捅一刀,只要别捅死,朕还可以留条命来继续呵护你呀!”
拓拔汗的这句话,不知怎么老在珍儿脑海中回响,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不断的问自己:若还有机会,会不会再杀他一次?
珍儿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又出现了小拓拔那可怜的小模样:“大哥哥,求你了,我娘病得厉害,家里没吃的,就靠这些牛粪换点吃的,再省下点烧来取暖了。”
她心里感觉如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珍儿一晚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天没亮,便醒来了,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天边露出鱼肚白,怔怔的发呆。
“皇后娘娘,您醒来了啊!”
昨晚是蓉蓉值夜,就在隔帘的小床歇着,还没到换班的时候,听见珍儿那有些动静,便悄然起来察看,果然皇后起了个大早。
“蓉蓉,歇你的吧,本宫没事!”
“奴婢还是打点水给洗漱洗漱吧?”
蓉蓉虽然新过凤仪宫来照料珍儿,但她也是侍候过秋月和兰心两位贵人的,做事甚是细心勤力,一来就了解了珍儿的生活习惯,知道皇后很爱干净,早起晚睡都必须清洁脸面的,虽然早上洗漱的活归晨起接班的夏花和雪莲,但她也愿意主动去做。
“嗯,好吧。”
珍儿觉得洗把脸,能让自己清醒清醒,早一点洗漱也好。
等洗漱完之后,珍儿便想到外面去走走,蓉蓉不顾自己值夜的辛苦,没有叫醒接班的夏花和雪莲,执意要陪着珍儿一同出了寝宫。
自从珍儿受伤坠胎后,拓拔汗一直让守卫看护着凤仪宫,说是保护好皇后,让珍儿静养,等于把珍儿软禁了起来。现在时间尚早,守卫全都在睡觉,这下没人阻拦她俩出院门了,俩人像作贼似的蹑手蹑脚出了凤仪宫,然后相视一笑。
蓉蓉搀扶着珍儿在小路上散步,天空上渐渐的露出了一抹淡红色的朝阳,早上的空气十分新鲜,珍儿不禁闭着眼睛,充分享受着久违的自然清风,全身一阵通透的舒畅。
珍儿突然想起后世的贺真,在中学里曾读过的一首普希金的诗,便高声朗诵起来:“我只愿意歌颂自由,只向自由奉献诗篇,我诞生到世上,而不是为了用羞怯的竖琴,讨取帝王的欢心!”
蓉蓉痴痴的看着珍儿,喃喃的说:“皇后娘娘的诗写得真美,可什么样才叫自由呢?”
珍儿想了想说:“自由就是不受任何的奴役、压迫和囚禁,就如天空展翅的鹰,无拘无束地飞,有多高飞多高,有多远飞多远。”
蓉蓉沉思了下说:“奴婢觉得鹰好幸福,能快乐的享受自由。鹰可以做到,可我们人做不到,我们没有翅膀,就算有腿有脚,也走不远。”
她的话平凡实在,让珍儿叹息:是啊,这世道人不如鹰啊,我们的身体不由自己掌握,我们的灵魂被封建枷锁所禁锢。自由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
珍儿和蓉蓉漫无目的的散步,又一阵轻风飘来,闻到了一股沁人的清香,眼前居然是月华宫,竟然是入秋了,菊花又开遍了院子,那晶莹玲珑的花瓣重重叠叠,开得一片又一片,让人赏心悦目。
花丛中,穿着淡黄色纱衣的盛依与兰公主嬉戏,晨光映照下来,两母女玩得十分开心。
珍儿擦了一下眼睛,远处的那女子,只是照顾兰公主的侍女,正带着兰公主玩耍呢。刚只不过是幻觉,她不由得一阵伤感,物是人非啊!借用古诗仍是:人面不知何处去,菊花依旧笑秋风。
“兰儿,又长高了呀!”
珍儿因受伤禁在凤仪宫,近两个月没见着兰公主,觉得她似乎又长高了一点。
侍女对兰公主说:“兰公主,快说,给母后请安!”
已满两岁兰公主走得相当稳了,她有些羞怯的眨着大眼睛,仰头看着珍儿,脆生生的说:“给母后娘娘请安!”
侍女忙说:“公主只需叫母后就可以了。”
兰公主却萌萌的说:“你们都叫娘娘呀。”
珍儿蹲下来,把兰公主一把抱了起来。
蓉蓉忙搭把手说:“娘娘,让奴婢来,别累着!”
“呵呵,这么点小孩子累不倒本宫。哎,多可爱的兰儿,要是翼儿在,他们就可以在一起玩了!”
珍儿又想到自己两岁大的儿子了,她把头埋在兰公主的小胸脯上,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翼儿是谁啊?”
兰公主朴闪着大眼睛问,这双眼睛真像她母亲,这小精灵长大了,兴许又是一个美丽的盛依又活回来了。
“是你的小哥哥,比你大这么两个月。”
兰公主认真的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他一起玩呢?”
“这。”
珍儿还真不知怎么回答,翼儿在大哥那寄养,她一百个放心,只是这么久没有亲生儿子的消息,也实在让她念想。
“皇后娘娘!”
夏花找到这来了,远远就喊上了,她后面还跟着几个守卫,这几个人也许在皇宫兜了几圈了,都赶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珍儿问道:“慌慌张张出什么大事了啊?”
夏花捂着胸口,喘着气说:“紫云,不,紫贵人一早来,看见娘娘不在,就差我们几个来找娘娘来了,说是万一皇上知道了我们放娘娘到处转,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本宫是囚犯吗?这家伙管得真宽!”
珍儿现在在众人面前时不时称拓拔汗为这家伙,那家伙的,要不就是老鼠眼,大混蛋,混球什么的。刚开始下人听了直为皇后捏把汗,这可是对皇帝大大的不敬啊,可看看皇帝并不在意,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夏花恳求道:“娘娘,您还是回去吧!”
珍儿恨恨的说道:“本宫看这家伙还没被扎够!”
夏花凑近前来对珍儿说:“娘娘,听紫贵人说,皇上,他烧得厉害,一晚上都在说呓语呢,史太医说。”
珍儿心里一紧,不由焦急的问:“那又怎么样?”
夏花说:“要是这几天挺不过去,可能,会。”她瞅着珍儿,不敢再说下去了。
珍儿凛然一笑说道:“这个浑蛋会死是吗?”
夏花看看珍儿的表情,默然的点点头,她也说不好是喜是忧。她只不过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奴婢,虽然不太喜欢凶巴巴的虐皇,但她也不像春草那样的讨厌他,因为他是皇帝,侍女太监们做不好事,皇帝发威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