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汗突然发飙,一把揪住鲜于崇的头发,朝他脸上猛的搧了几个大嘴巴子,打得鲜于崇脸发麻,嘴角淌血,他愣愣的转着绿豆眼,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大忌。
“你这死虫子跟那帮白眼狼动过什么歪脑子?老实招来,要不阉了你下面那条虫,看你还怎么玩女人!”
看到拓拔凶相毕露,鲜于崇明白:一定有人把重臣们讨论如何办理皇帝后事的话密告于拓拔汗了。
鲜于崇胆怯了,这事得彻底交代,若不然哪个臣子已经全跟皇帝说了,可自己还藏着掖着,一定没好果子吃!于是便向竹筒倒豆子一番,把如何讨论,是谁的主张,全细细的告知了拓拔汗。
“哼哼,还算你识相,以后你们哪个敢动皇后一根汗毛,朕就先宰了他!不论朕是死是活,都不能动这个歪脑筋!你去,把那个乱出馊主意的狗屁丞相谷浑丕给关起来,把他的家给抄了!”
鲜于崇赶紧应承溜走了,反正处罚不到自己身上,皇帝的话照办就是。
秋风瑟瑟,原野苍茫。
护送盈儿去南燕治病的马车已近代国的边界。
一路上,红珂精心照顾着不时发着低烧的盈儿,而盈儿一路无话,只蜷缩在车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茫茫的大草原。
知道自己得了肺痨,盈儿并不表示出特别的惊惶,一年前,姐姐为了不让自己进宫,对拓拔汗谎称有肺痨,曾经差点就躲过去回到贺兰老家,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若不是自己执拗不听姐姐的劝,哪会落得这个下场,看来老天有意要惩罚自己吧?
如今,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盈儿回顾自己这一年来,所经历的一切,不禁暗自万分的悔恨。
原来自己进皇宫不单纯是不舍得姐姐,也是出于好奇和隐隐的虚荣感,曾对爱情有过美好幻想,却沉溺于帝王的专宠,以为这就是一个女人幸福美好和一生的荣耀,不惜抛弃所爱的人,甚至轻信于奸人,嫉恨起自己的亲姐姐,屈意奉迎对自己假情假意的君王,现在想来,自己是多么可笑,落到如此的下场,这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盈儿病势一天天的重,身体虚弱得连话都不想说,经常烧得人迷糊,不停的咳嗽,感觉被车马颠簸得十分的难受,这漫长的路什么时才到尽头呢?她不想再这样晃荡下去,反正快死的人了,在哪不是死呢!还是让自己死得舒服些吧!
“红姐姐,就此停下吧!”
红珂劝道:“公主,忍一忍吧,快到南燕了,你的病得快找医生治啊!”
“红姐姐,你们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算了,这样下去,搞不好传染你们!”
盈儿双手捂胸,半闭着眼睛,吃力的说。
“是呀是呀,这病很容易传染的,反正大贵人也治不好了,不如就在这找个地方安置她,我们就回去跟皇上交差吧!”
石太医一听盈儿如此说,他巴不得呢,早就想跑路了,只是被后面车的护卫押车,不敢动而已。
红珂气愤的说:“住嘴!有你这么当医生的吗?病人没治好,自己就想跑,若我回去秉报皇上,看皇上怎么收拾你!”
石太医低声对红珂耳语道:“我也不是没得办法嘛!与其我们一起陪葬,不如。”
红珂没等他说完,便大怒起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叫护卫杀了你!若是大贵人真的有什么,就拿当你垫背!”
石医生一看红珂眼睛都要喷火了,不敢再说话,只得缩到一边不吭气了。他一直都用手巾捂着口鼻,总是顺着风呼吸,尽量远离盈儿,生怕被传染上,照看盈儿全是红珂一个人了。
坐在后马车的几个护卫,也是担心自己被传染上,远远的押车跟着,基本都不上前面来。
盈儿一行人慢慢往南行,坐了好几天马车,才到了代国的最南端的边城代南,守城的一看是有皇帝的手令,便放人出了城门。
可到了南燕关口,守卫严格盘问起来。
一个领头守卫长着塌鼻梁,眼睛里露出警惕的神色,问道:“你们这是干吗?代国前些时还跟我们打仗,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奸细,来探听我国情报的?”
还没等后面的护卫上前说话,石医生便自告奋勇抢先解释:“哪有啊,官爷,您看,这车子上坐着是代国皇帝的大贵人,哪是什么奸细呢?”
塌鼻梁一听说是代国皇帝的妃嫔,那必定是个大美人了,便色迷迷的伸着脖子往车厢里看。
石太医怕他不信,干脆把帘子全撩开,说:“喏,这回你信了吧?”
红珂很不满,一把把帘子扯下来,说道:“大贵人见不了风,你不是不知道,看啥看!”
塌鼻梁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两个小美人,尤其微闭着眼睛的那位,虽然有些病态,但仍娇娆如兰,清丽可人,可惜没看清楚就被纱帘给档着了。
“可你们为什么要来南燕呢?”
塌鼻梁咽了口唾沫,仍不罢休,没话也想找话。
“我们大贵人身体有恙,听说你们南燕有人能治病,不就来了。”
塌鼻梁一听又神精又绷紧了:“哦?啥病啊?”
这石太医不但自私,且尤其愚蠢,他顺口就答:“肺痨呗!”
“啊?真晦气!”
塌鼻梁勃然变色,立即跑进城门里,指挥守卫把门关上,个个如临大敌,并放话说拒绝盈儿等人入境。可话也说回来了,谁愿意接纳传染病呢?且是不可治愈的绝症。
“你,你们。”
石太医指着塌鼻梁说不出话来,这下才醒悟过来,自己把事给办砸了。
按原定的计划,不管怎么怎么着,也要把病人送到指定的医生那里去治疗,这么一来,皇帝交代的任务完成不了,回去不好交差,这些押车的护卫和陪护的太监可气坏了。
几个押车的护卫用枪杆子过来敲了敲石太医,骂道:“你个乌鸦嘴!找死啊!”
石太医抱头鼠窜,被几个护卫群殴着,啊啊的乱叫。
红珂对这个石太医很讨厌,见他被打觉得心里十分痛快,对盈儿说道:“这家伙就是欠揍,一路上跟着咱走都没干啥好事!简直就是白吃饭的拖油瓶。”
盈儿有气无力的说:“好了,让他们不要打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罢,让他走吧,何苦呢?”
红珂只得对护卫们说:“住手吧,大贵人说,让他滚!”
护卫们停下手,石太医像得了特赦令一样,一个劲的朝盈儿磕头,边往后退着走,退了一段路后,转身就跑掉了,恨爹娘只给自己生一双腿。
盈儿又对红珂说:“你们全都走吧,不要管我了!”
红珂听了盈儿这席话,心中又酸又痛,她怎么可能把盈儿一个人扔在这不管呢?
“公主,不要说了,我们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再想办法去南燕把那医生找来。”
红珂让那个管押车的太监,找机会过境去找紫云说的那位医生,然后跟几个护卫一起,找了个环境好一点的旅店住下,把盈儿安置下来。
盈儿问道:“我们现在到哪了?”
红珂说:“这里是代南啊!”
代南?盈儿听了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就是她久违的玉凯!据说,他不正是在代南一带驻防的吗?
“红姐姐,把那串羚羊珠串拿出来我瞧瞧。”
羚羊珠串不是独孤玉凯送的么?红珂想起来了,她从羊皮袋子里翻出了那串珠子,递给了盈儿。
真是见珠如见人,好久好久,盈儿没有去触动这串珠子了,如今她抚摸着珠串,又想起玉凯送自己珠串的情景,玉凯那惊慌紧张,愣头愣脑的模样再现眼前,她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盈儿把珠串捧在胸口上,仔细的一颗颗的珠子捏揉着,然后把它们含在了嘴里,泪珠儿悄然的滴落了下来。
红珂明白了盈儿的心事,她说道:“公主,我去把独孤将军给找来吧!”
“不,不要,我现在这个样子,见他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盈儿想: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就算能救治过来,也是个没生育的废人,自己以往已经背弃了对玉凯的感情,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呢?
一阵剧烈的咳嗽,盈儿似有痰要吐,红珂急拿过痰盂去接,盈儿捂着胸口,觉得一阵难受,吐出几口带血的痰来,然后眼一闭又倒在床上,双颊泛着病态的红晕。
“红姐姐,我担心,你也会染上,你别,管我了,你走吧!”
“你红姐姐身体好着呢,不用担心,医生快回来了,你的病会治好的,别想太多啊!”
看盈儿的情形也撑不过几天了,在红珂的记忆中,贺兰部二公主纯情可爱的小模样,仍历历在目,可如今正当韶华的盈儿却是红颜命薄,美人易逝了!
红珂强忍着眼泪,安慰着盈儿,待服侍盈儿睡下后,她实在忍不住了,悄然跑到旅店下面的小院子,看着天上那半弯惨淡的新月,痛哭不已。
再说那果果原以为跟着玉凯来代南,就能时时刻刻跟玉凯在一起,那么她就天天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她想,天长日久必定生情,玉凯就是块再冷的冰,也会被她的一腔热情所捂化了。
哪曾想才到代南,玉凯特意把果果安顿在膝下无儿无女,亲境尚好的一对中年夫妇家中,这代南城离军营哨卡至少还有三十里地,他对中年夫妇说:“这是我唯一的妹妹,拜托你们代我好好照顾她!
这对中年夫妇见果果生得伶俐,十分招人怜爱,就欣然接受。这对夫妻分别拉着果果的左右手,左看右看好生欢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说:“独孤将军放心吧,我们会把她当亲生女儿看的!”
果果好失望,但当着中年夫妇的面,又不好不听从玉凯的安排,等玉凯要告别他们,骑上马回军营时,她跑出去追着玉凯说道:“玉凯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只想跟着你,我要为你做饭洗衣,天天侍候你!”
玉凯却道:“果果妹妹,不要任性了,我的军营里没一个女眷,我不好搞特殊,驻地离边境太近,一有战事我也没办法照顾你,你在那不安全!我一有空就转来看看你。”
这话其实多半是他自己不愿意果果在身边侍候她,他不想欠果果的情,当然也有为果果的人身安全考虑。
不等果果回答,玉凯便打马匆匆离去。果果看着玉凯骑马的背影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然后消失在天际,她伤心的对着空空的旷野泪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