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让人看了,心下思忖着:“确是如此,有道是‘世间多少痴儿女,爱到深处无怨尤’,又有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字误人,情字害人,可终究是无人能看得清晰明快。”珍儿不由怅怅然。
仙子回眸嫣然一笑道:“倒也是个情种也!怪道今儿会来此处,想来不是巧合?反倒是灵魂的牵引?也罢了,既是如此,也让你看看我私藏入库,还未来得及交的宝贝册子吧。”
珍儿也不知仙子所指为何物,只见此处风景独好,可以静安心,想来这位仙子所藏的也必是难得一见的好物,连忙跟随其脚步,踏着浮云之梯向上去了。
上了扯层内,殿宫更多,匾额对子更是一时看不尽,直至人眼花缭乱,但还有几处格外吸引了她的目光,乃是“名利阁”、“痴心殿”、“惆怅司”。
珍儿一一看了之后心中十分好奇,乃向那飘梦仙子请示道:“敢问我去这其中看看,不知可否使得?”
飘梦仙子笑道:“罢了,既来了,也就随心而至吧,想去哪里我自是不阻。”
珍儿喜不自胜,一张娇颜有了无限神韵,乃随意入了一处,抬头乃见上方是“名利阁”三字,两边对联写的是:“乾坤难容我静,名利易任人忙。”
她看了看,不禁感叹,进入门来。只见上方有数个碧玉橱子,皆用封条封着。看那封条上书的天书般的文字,她也不认得,遂随便捡了一本瞧上一瞧,上仍是她一点也看不懂的文字,因问道:“这上面是何意思?”
仙子看了,笑道:“虽不识得,但是这手也怪寸的,竟一下便挑到了生身之境呢,也无妨了。”
珍儿衣袖轻轻一拂,封皮上的字化作“庸庸碌碌却无为”,再一翻之下,文字全为素日她所认得的了,连忙道谢,看了下去,上面画着一幅古怪的画,是一柄长刀,没在淤泥之中,战甲血迹与锈迹斑斑,写的是:沙场戎马征天下,南海风云北海尘。杯酒释权难留梦,残魂依稀犹可恨。
她心有感应似的,叹息着摇了摇头,又见后面画着一位似男似女的阉人,正对着崩塌的金山,与沉入海中的珠宝哭,也有几句话,写道是:机关算计何无奈,无限风光任徘徊。功名利禄多龌龊,身后凄凉怎堪说。
珍儿看了仍是不解,但仍向下翻了一页,但见一朵盛开得娇艳的月季花,在烈火灼灼中燃烧,后面书云:千里火焰灼艳骨,芳魂一缕转瞬丧。爱恨情仇未了时,花开四季已成往。
她想了想恍然有些领悟,回身问仙子曰:“难不成这薄薄的册子竟说的是凡间个人的运命?”
飘梦仙子轻笑道:“你的天分果然高明,性情颖慧,便就看了这几页已有些顿悟了,要再让你看下去把这天机泄露了,可不是我的罪过了?”说罢便要掩了那卷册。
珍儿皱了皱眉,心中十分不爽,说道:“你这人真怪,反正来都来了,多看两个少看两个又能怎样?”
仙子耸耸肩笑道:“看你这样子,倒像是我错了一般。好吧!你随意看看好,能领悟多少便领悟多少,莫要问我。”
珍儿称心了,便点头应了。再向下翻去,只见一个年轻些的略带些妖娆“男子”,趴在一具死尸之上,身畔一株枇杷树,上云:逐利争名总无趣,重蹈覆辙却极愚。师恩制限虽不存,銮光金碧难独尊。
珍儿思量一番,心道:“这莫非是小剥皮?”,不过是凡心胡乱揣测而已,也不敢妄下定论,便再翻一页,见一龟鳖身披着灿金霓裳,它笑得灿烂,未意识到脚下一方寸土已开裂,上判云:黄泉路里黄粱梦,一朝一夕天涯望。才盼庸主报喜讯,阎罗殿阶染新疡。
她不由皱了皱眉,再翻下去,上绘着一只病恹恹猎犬,正在向玉阶上威武雄壮的野狼抛掷一柄飞刀,野狼似欲倒下,落入眼前的一潭湖水,上书云:狗心肺不见忠肠,手足残怎会兴邦。骨肉分徒然叹息,只怜得英魂凄凉。
珍儿虽不懂,但眼眶中不自觉有泪水涌出,看多了这名利事,毕竟郁郁。
她转身便折进了“痴心殿”之中,取来一册,仙子轻轻拂拭,上面的字显露出来,只见头一页画的是一只凤凰,在两棵苍木之中难以落定,也有四句言词,道是:伫看血染恨依旧,往事依稀随风休。丛皆良木凰难择,随风飘萍逐波流。
珍儿的心不禁一颤,待要问时,却想起仙子的话,想要丢下,却不舍,遂向下翻去,上面画着漫山遍野的花已经衰败,中间立着一座孤坟,上面也有一首歌儿云:沧桑盛景空虚废,岁月须臾枉自为。生死轻看为君掷,千里孤坟婆娑泪。
她转念一想,竟觉得无限的伤悲,长叹了一声向后翻了过去,后面是一轮满月,倒映在湖泊中,竟自碎了,后面又有四句诗云:月盈月缺已寞然,水满水溢渡影残。红颜薄命徒惆怅,梦醒果因皆尽散。
然而后面画着一座古庙,里面有一个人独坐着看窗外的夕阳,其书云:凄夜还叹婵娟碎,寻梦犹念朱颜醉。衷肠难诉相思意,鸿雁无期青灯归。
再后面满纸乌云浊雾,隐隐似乎还有些紫色,其判云:平步青云不寻常,紫音趁夜舞霓裳。都道深宫荣华贵,空付痴心为炎皇。
接下来,后面绘着一朵白莲,荷瓣上淤泥正随着清露慢慢冲刷而下,上判云:曾经潇洒梦宫中,遥望天阶万里程。欲凭子贵原是梦,了却前缘雪影生。
后一碧玉屏障,琉光溢彩,分外绚烂,萤火照耀,上有诗云:侬情我意滋味长,一生一世未思量。抛却前缘荏苒去,换来灵犀心上香。
珍儿揣度不出其中含义,但莫名觉心内一阵酸楚,说不尽的惆怅滋味,纳罕道:“何故竟伤悲至此?”
再翻一页,却是两幅画相对,一条被孔雀依偎着的蛟龙抬头望着凤鸟朝猛虎飞却,猛虎眼眸中透着温柔直立起身似要将凤鸟拥入怀,两幅画各有一诗词,蛟龙影上判云:青山秀水蛟龙韵,浴火重生光华隐。前尘已去惆怅处,始是新缘白首时。
猛虎图上诗云:相忆相望终因情,慕眷携侣意相珍。怯探芳心问深浅,爱恨濯尽木长春。
珍儿的手指久久在这两页间抚摸滑动,不忍再看,慢慢合拢了,缓步走了出来。
飘梦仙子紧随其后,问道:“可有所感?”
珍儿眼睑低垂,无限怅惘,竟至难以张口回答。
飘梦仙子因笑道:“难得糊涂,大愚是福。凡人知晓太多,终究是不好的。看你这样子,本就自有一段痴缠,还是莫要再去那‘惆怅司’一览为好,不然心中真生出些惆怅痴病来,我这成什么人了?”
珍儿略黯然道:“我也无意再去。”
飘梦仙子摇头笑道:“原本不欲让你停留太久,只这神情太过抑郁,回到十丈红尘间,恐被看出些端倪来。今儿九天宫恰有姐妹们为来日天宴编排了舞稻,随舞又填了几支新曲。据我知,你在凡间界似对歌舞也略有研究,便随我来一赏,比对一番九天之上的歌舞与你凡间界有何不同,同时轻歌曼舞又解了你伤悲,岂不两便?”
珍儿一听,霎时确来了些许精神,恍恍惚惚便随了飘梦仙子的脚步,走至一琼窗碧玉,雕梁画栋的仙宫门前,未入其中,已听到一阵悠扬琴声琵琶并着清脆歌声,令人心驰。但踏过玛瑙阶,幽香阵阵扑鼻而来,其中陈设华美全不似人间。
灿若春花的仙女或荷袂飘飘,一舞倾城色;或纤纤柔荑抚于弦上,曲声动九霄。诸仙女神情专注,飘云仙子和贺兰珍儿走进,都全然没有发觉。直至飘云仙子轻笑一声道:“姐妹们,迎客!”时,方才抬起头来。
她们先是礼貌地颔首向飘梦仙子行礼,待看到她身后的贺兰珍儿时,均露出惊奇之色:“姐姐,怎的今儿想起带个凡间界人入九天来了?”
飘梦仙子嫣然道:“她不是我带上来的,而是生魂自己寻至此,你们说奇是不奇?”
诸仙子纷纷点头,那飘梦仙子道:“这是何等难遇之缘分,就让她这么走了,想来的确可惜,亦显得我们天界无趣。我念着让你们把新排的‘倾心一爱’之曲唱给她一听,可好?”
仙子们对视一眼,笑着答应。飘梦仙子扶着贺兰珍儿坐上一金光烁烁凤凰椅,端了一杯清茶给她,向仙子们使了个眼色,她们腮边浮现小小酒窝。那弹古琴的仙子指甲轻轻敲敲琴身,发出木鱼一般的“咚咚”声,开口唱了一句:凡间事,歌不尽,一生一世,此爱倾心。
珍儿见身畔放着薄薄一个小册,遂取来一看,恰是这歌舞原词,便一边目视着其中文字,一边欣赏着歌舞,歌曰。
【开篇叹古今】红尘一骑妃子笑,胡宫憾事谁知晓。尘缘路,痴情录,莫敢猜,何人顾?生生世世,只为这一世痴缠无处诉。
【爱恨恢】合家欢美满途,一朝覆却只为红颜回顾。泪成河,两失知心人。誓此生,戴天不共。冰霜魂,拒承欢宠。任由你沉沦痴狂,我自是避而远之,懒理情深一往。爱恨纠缠,却亦有彷徨。前尘今朝皆渺茫。
【徒苍凉】都道我绝情无心,谁看清千里冰封孤灵?皇贵魂柴房缩瑟,泪痕湿无人揩拭,傲骨心风霜磨平。剜心肺无人会,情真切难相寄。魂魄一缕荡悠悠,悯我心酸泪落。却为何,心结难解枷锁。
【芳魂远】一朝沦陷,生生此情坚。君有情,难成一心人。虽妒羡,苦笑不敢言。谁言夫妻本是同林鸟?我自是同苦共甘愿舍此身护安然。妾身魂去也,莫惦恋。
【月盈缺】巧笑倩兮,香珠情定。奈何天,无分有缘。芳心度,此世红鸾无期。再相见,已是阴阳路远。月有圆缺,人有离合,此事古难全。
【独我痴】世庸人,谬语四妾三妻男儿本色。我本痴,红颜一顾再不思芳华。缘薄浅,夕阳永诀。断发绝尘缘,只为一世留恋。鸩酒苦,黄泉路,终可得相见。
【四季梦】争恩宠,机关算尽。万花丛,别样红颜。苦心孤诣把那名利争,到头镜花水月一场空。风霜远,手足分。风沙起,挚爱别。烈火灼,骨肉无所依。劝世人,聪明辛,阴功莫忘积。
【春花尽】心比苍穹高,奈何身下贱。风流灵巧,空空招人怨。人微言轻,也不把那富贵荣华妒羡。忠贞烈性,绳索断魂空与世人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