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单于有权来任命大臣,指定继承人,贺兰讷这些做也无可厚非,但贺兰谋心里十分不满,觉得贺兰讷太偏心。
他想:既然大哥无子,他这个正统贺兰王家的二公子应该是贺兰部的当然继承人,拓拔翼不过是个外姓人而已,凭什么来跟他抢,尤其珍儿一回来,贺兰讷对其隆重的礼物待遇,本来已有大阏氏做胡巫了,现在为了捧珍儿还多封一个胡巫,而胡巫掌控着祭神通天权威,这意味着以后凡大事也得请示珍儿了。
这一母一子本因呆在代国,却来抢占了他的权力和利益,贺兰谋心中十分嫉恨,所以借着半醉冲珍儿说了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一通话。
近臣中有人也支持贺兰谋,这个人就是公孙冒,他一直嫉妒呼延吉亮比自己得宠,而贺兰谋为了拉拢他,暗地里许诺,若他支持自己当上大单于,一定晋升他为正师爷,还许他更多的家产。
但公孙冒明着不敢贺兰讷反对得太激烈,但他这场合不支持一下,又怕贺兰谋对自己不满,所以思量一下便说了话。
“大单于,臣下觉得仲王所说的也并非完全是醉话。适才您宣布您的外甥为大单于的继承人,可拓拔翼毕竟是姓拓拔,是代国的皇家后裔,他也是代国继承皇位的人选之一,我们一个小小的贺兰部庙太小,怎供得上他这尊大佛?如果他今后回代国做了皇帝,那这个继承人又得重新考虑,不如立仲王为继承人。”
他的话音刚落,贺兰谋的生母伊娄氏酸溜溜的说:“虽然谋儿是庶出,但怎么都是姓贺兰啊,怎么你这个做大哥的就这么不待见他?”
一般在贺兰部,女人如果不是如胡巫那样,掌有祭天祭鬼神的权力,就没有发表言论的权力,哪怕是辈份高的也不行,除非是大单于的生母,即母阏氏,也就是皇太后。
贺兰讷把酒杯往案上一顿,脸一下绷紧了,冲伊娄氏一瞪眼:“什么时有你说话的份了?我怎么不待见二弟?不是已经封他为仲王了?整个贺兰部的三分之一草场和部落都归他,还想怎么样啊?”
伊娄氏缩了缩脖子,垂下头不吭气了。她近四十岁的年纪,原大单于的小妾,父亲死后,按祖制贺兰讷娶了这个后母,但的确不太喜欢她,不光是因年岁比自己大近十岁,且感觉她嘴巴太多,整日是是非非不闲着,几乎都不去她的毡包,因此伊娄氏更觉得寂寞难耐,看谁都不顺眼,除了找儿子嘀嘀咕咕,都没人理会她。
“公孙冒,至于你所说的那些,本单于也考虑过了!之所以我要立拓拔翼,第一,虽然他是姓氏拓拔,但他身上流有我们贺兰王族的正统血脉。第二,若是他能继承代国的皇帝,那自然最好,我们贺兰部的安全就更有保证。到那时我们可以并入代国,作为代国联盟的一个独立部落,他依然兼我们大单于,这有何不可呢?”
贺兰讷的话中,自然影射了贺兰谋不是正宗皇家血统,因为在他心目中,他和珍儿、盈儿是出身高贵的逝去的母阏氏所生,才是嫡出王家正室。而伊娄氏出身低微,曾经是家奴的女儿,因年轻时长得漂亮,被先王看中娶作小妾,现在又是贺兰讷的二阏氏,可他根本瞧不起她,更觉得他这个二弟随他母亲,根本没有当帝王的天份。拓拔翼是两家皇族的子孙,资质又高,绝对比他二弟强。
且他的话自有道理,现在贺兰部虽然与代国与盟约,但只是相当于国与国之间的相互不侵犯的联盟,为了寻求代国的保护,贺兰部每年还要给代国进贡。可这关系并十不紧密,贺兰部遇到强悍的外敌,代国可本着自己国家的利益,可帮可不帮。如果贺兰部成了代国的一个部分,但又保持独立的部落,那种关系可就亲密多了,遇到不测,代国可倾一国之力来帮助。
贺兰谋“哈哈”一阵大笑,他一口气又喝下一盅酒,脸和眼睛红得吓人,他歪歪斜斜的站起来,走近正桌,用手一指珍儿,又一指翼儿。
他借酒发起疯:“正统是吧?大妹妹,你原本嫁的那个拓拔什不就是小妾生的嘛,拓拔什的生母也不过就是个小彩女,听说还是个汉人!他能算是嫡出么?这么一来,你和拓拔什所生的儿子,能算正宗皇族么?况且还隔了一代,哈哈哈。”
贺兰讷生气了,一拍桌子骂道:“二弟,你胡说什么!”
贺兰谋拍得自己的胸脯砰砰直响:“我,再怎么着,姓贺兰,还是先王的亲儿子!而拓拔翼,不过一个外姓人,隔了一代的混血种!孰正宗孰不正宗啊?”
珍儿一直默不作声,她不想让大哥为难,想不到回到贺兰部依然得不到安宁,到哪都有是非争端啊!
她瞅了一眼翼儿,却发现自己的儿子很沉静,睁着一双纯净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争执,明明知道大人的话与他有关,可他却稳稳的安坐着,没有一点燥动,小小年纪就颇有王者风范,那性格真是像极了拓拔什,她不由得心里十分欣慰:好儿子,有出息!
“来人!他醉了!把他架回去毡包歇息!”
两个精壮的武士进来,要把贺兰谋架出去,贺兰谋一发蛮力左右推开,大叫:“我没醉!”
别说,他也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动起手来也挺强悍,弄得这几个武士不敢用大劲,又怕伤了他,毕竟是贺兰部的重要人物,大单于的二弟仲王,都用征询的眼光看了看贺兰讷。
珍儿突然一下想起了拓拔汗,觉得这个二哥与他有类似之处,原先也不是因为与拓拔什争夺皇位而大开杀戒吗?她心陡然一痛。
“大哥,让我来说几句吧!”
贺兰讷作了请的姿势,珍儿喝了口奶茶润润喉,站了起来,动情的说道:“我这次回来,真的不想也从不打算要争什么,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至于翼儿,大哥还是不要让他做继承人了吧!二哥说的也有他的道理,且翼儿年纪太小,不经事,今后的路还很长,谁都不知明天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我真心不想他小小年纪就背负太重的责任。”
珍儿说到此下面的臣子交头接耳,还有这边女眷虽然不敢说话,但眼神里各有千秋,贺兰谋听了更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我只是希望我们一家子和和睦睦的,比什么都好!二哥,你也别说了,我和翼儿都不想和你争。大哥,我的心真的很累很疲倦,我之所以回贺兰部,就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什么都不要去想,大哥,就当珍儿求你了。”
贺兰讷明白了珍儿的心意,但他实在不甘心让二弟来做他的继承人,总觉得这个二弟心思不正,图谋不轨,所以这口不能松:“既然这样,这事暂且不提罢了!”
大阏氏呼延吉凤今年二十有五,是呼延吉亮的妹妹,十七岁就嫁与了贺兰讷,所生的大女儿贺兰倩倩六岁,小女儿贺兰妮妮四岁。
她看上去端庄持重,温柔贤慧,很有大家风范,原来一直静静的听着丈夫的发言,默默的看着刚才的争执,此时才以女主人的身份说话。
“今晚这夜宴是专门给大公主接风洗尘的,大伙儿难得聚在一起,我们应该痛痛快快的欢宴,不高兴的话题咱就不说了!来,我们一起干了这一杯,完了之后想留喝酒的继续,想出去跳舞唱歌、或想男女约会都行,一定要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
大阏氏如此发话,大伙儿便举杯喝酒,帐内气氛顿时便得轻松起来。
喝罢,贺兰谋的妻子王妃栗籍怕贺兰谋再生事,便宜借机说侍候酒醉的丈夫,赶紧把贺兰谋扶走了,伊娄氏见没什么戏看了,也跟着一起出去,公孙冒称自己不胜酒力也自顾自走了。
几个臣子正喝得高兴,便在一起划拳赌酒,尤其是宇文宏和呼延吉亮,两人称兄道弟,互拍肩膀,一起又是聊天又是喝酒,亲热得不行。
最高兴的就数这三位小公主了,刚才大人们话题太严肃,好像还在争吵,一直怯怯的低头吃自己的东西,她们从小被大阏氏吉凤管束得严,这种场合不敢乱动,现在大阏氏说可以自由活动了,兴奋昂的得跳起来。
倩倩、妮妮和贝贝一起跑到翼儿面前,团团围住了他。
三岁的贝贝拉住翼儿衣角,抬起头忽闪着一双童真的大眼睛:“翼哥哥,咱们一起出去玩躲猫猫吧!你当猫猫,我们当老鼠,好不好啊?”
四岁的妮妮只大翼儿三个月,她却要玩别的游戏:“不好,我们去玩占地,我翼翼一个组,姐姐你和贝贝一个组。”
倩倩很有大姐范说道:“不如我们玩老鹰抓小鸡,我当母鸡保护妮妮和贝贝,小翼当老鹰!”
三位小公主都用征询的眼光等待翼儿的选择,翼儿很会照顾各人的心思说:“好嘛,这三个游戏我们可以一个一个的玩!”
公主们都跳着笑着:“好啊!好啊!好啊!”
翼儿还不忘对大人们礼貌的说:“大舅,大舅妈,娘亲,我跟姐姐和妹妹一起去玩了!”
见大人们都笑着点了点头,翼儿便被三位小公主拥着跑出了帐外。
呼延吉凤觉得贺兰讷应该还有话跟珍儿说,便拉着侧妃三阏氏公孙茵的手说:“妹妹,咱们出去转思索,围着篝火跳跳舞,消消食也好!”
公孙茵是公孙冒的妹妹,长得娇俏可人,但性格貌似也挺沉静的,她“嗯”点了点头。
吉凤又握着一直在边上侍候的红珂手温和的说:“今晚辛苦你了!你应该是客人,可你却一定要帮着做这做那。快歇一歇,吃点东西去!”
红珂眼睛悄悄瞧着宇文宏,却对吉凤说:“没事,我干活习惯了,不做还周身不舒服。我先前已经吃了些东西垫底的,一点不饿。等忙完了再去吃也不晚。”
吉凤看出来,红珂是舍不得离开宇文宏,借着留下侍候,多跟他呆一会儿,丈夫今天撮合红珂和宇文宏的事,她也知道了,便拍着她肩膀,神秘一笑:“红珂姑娘,好好把握,宇文将军是个人才哦!”
红珂的脸又涨红了,很不好意思的说:“大阏氏。”
贺兰讷对珍儿说:“珍儿,我们出帐外走走吧,大哥也有话和你再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