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帐外,看到帐外燃起一堆堆的篝火,贺兰部族的人们围在篝火边欢歌笑语,有唱有跳,见他们右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施礼,口称:“大单于吉祥!大公主吉祥!”
贺兰讷领着珍儿远离欢闹的人群,在静静湖边散步,夜空上高悬着一轮圆月,月亮的清辉洒在他俩的身上,许久兄妹没有这样好好的谈心了。
“珍儿,莫怪你大哥,今晚大哥这样说是有考虑的。”
“我知道,大哥很器重翼儿的,可我真不愿意为继位的事,弄得一家人相互猜忌、挤兑。我这些年,看多皇宫里勾心斗角的血腥,最怕的就是亲人间尔虞我诈,我只希望一家人和和气气的。”
“大哥不是不明白你的苦衷,也知道你回贺兰部躲清静来了。可是,咱出生在王公世家,就不可能像普通牧民那样可以对世事不闻不问,咱得为全贺兰部的人考虑啊。”
贺兰讷扶着珍儿的肩膀,眼睛看着珍儿说:“大哥不是逼你,之所以这样做,首先是因为你二哥的人品。你也知道,眼里只有利益,如果我有什么,把贺兰部交给他,我真的不放心。而翼儿虽小,自古就有这样一句话: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翼儿有帝王的潜质,我相信好好培养,将来一定是一代明君!”
“大哥,我看得出来,你在翼儿身上下了不少功夫,看着他懂事明礼,我真的很欣慰。这些年我都没在他身边,我这个做母亲都没尽到责任,说来也惭愧,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大哥!”
“你看你,又见外了不是!既然这样,我贺兰讷不是白培养的,我要翼儿成为我贺兰讷的骄傲,成为贺兰部的骄傲,你就没权力不让翼儿成才!”
珍儿默然了,她又忆起拓拔什也曾说过:“最想的事,就是把我们的翼儿为太子!我要把他培养成为威震四方的一代英主!”
哎,曾经拓拔什把她和翼儿当成他的命,而今他可否还会惦记自己的儿子,还是否有心盼他成为一代英主?
“珍儿,我把你封为胡巫,并不是有意给你加重负担,既然我想培养翼儿,你作为她的母亲,必须得置身贺兰部的权力中心,让翼儿的将来继位多一份保障,你明白不?”珍儿叹了口气,点点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若要为翼儿着想,置身世外是不可能的。
“说得实在一些,你若打算今后在贺兰部安顿,大哥当然都会一直关照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没有了大哥这顶保护伞,你二哥以及追随他的人,会怎么对你和翼儿?今天在宴席上你也应该看出来了,他们始终把你和翼儿当外人看。这就是大哥一直所担心的,所以珍儿啊,不要想得太简单了!”
珍儿心里一阵惊,她紧张的看着贺兰讷:“大哥,你年富力强,身体这么健壮,会有什么事啊?”
“傻妹子,人谁料到以后的事,要不怎么要立继承人呢!大哥当然希望,你和翼儿平平安安无烦忧,可世事难料,人无远虑不行啊!”
珍儿彻底明白大哥对自己和翼儿的用心良苦,原以为回到贺兰部就可以抛开一切烦扰,哪知道也一样的不平静,到哪都没有世外桃源啊!
“珍儿,这次你回来,真的和拓拔兄弟一刀两断?你真舍得拓拔什?还有那个拓拔汗给你满满装了十几车豪礼,可见对你厚待,你对他们俩彻底放弃了?”
“大哥,再别提他们了!不起再说他们的事!”
“那好,大哥想撮合你和呼延吉亮,也是为了你将来有靠,毕竟你一个女人生活不容易,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留下来,那么大哥觉得呼延吉亮值得考虑。他是大哥最信任的人,他将来能帮助翼儿成大事。”
一说到此,珍儿的心乱如麻,今天的宴席上,她第一次认真的悄悄打量了呼延吉亮,看上去是个沉稳智慧的人,感觉挺有眼缘的,可她现在根本不想考虑婚姻问题。
“大哥,来日方长,这事等过一段再说好吗?”
贺兰讷拍拍珍儿的肩膀:“好吧,你俩也不定马上谈婚论嫁嘛,多接触接触就会有感情的。”
一想起这个问题珍儿就心塞:“大哥,你就先别说了。”
“那好吧,现在也很晚了,你今天也累了吧,先回去好好歇着!”
贺兰讷和珍儿一直聊得蛮久,回来才发现篝火晚宴的人早散了,人们都各回各的毡包了,有些住的远的牧民,早早都回去了。
珍儿回到自己的毡包,见红珂正在忙着帮她准备床被,而翼儿早就睡着了。
红珂说:“大公主!刚才翼儿还说等你回来一起睡呢,我让他先睡,说一会儿你就回来。他刚一躺下就睡着了,也许玩得太累了吧。”
“嗯。红珂,你忙了一天了,快去歇吧!”
红珂应了声,到隔帘那边去休息了。珍儿静静的看着翼儿熟睡的小脸,感觉自己真像做梦一样。
分别了三年,她的小天使又回到自己身边,他变样了,原来圆嘟嘟的粉脸变得轮廓分明起来,眉目越来越像什,身体也变得结实健壮了。
珍儿禁不住俯身亲了亲翼儿的脸蛋,儿子太懂事了,他从来不问自己亲爹。心里又酸楚起来:儿啊,现在只有娘亲陪伴你了!
当贺兰讷与珍儿在河边谈话时,有一个人悄悄的跟踪还偷听了他俩的谈话,这个人就是公孙冒。
他见贺兰谋被其妻扶回去了,自己也不想呆在帐里,便借故不胜酒力出外转转,便离开了大帐。可他转了出去又想知道,帐内的人留下来说了什么话,转回来看见贺兰讷和珍儿一起往僻静处去,便知道他俩一定有重要话要说。
公孙冒便悄悄的尾随他俩,躲躲藏藏的隐在黑暗的草丛中,可他又不敢太靠近,怕被发现。离他们有几米远处趴在草地上听动静,好在四周很安静,于是便隐隐约约把他俩的谈话基本听全了。
公孙冒的妹妹公孙茵深得贺兰讷宠爱,心计颇多的公孙冒本来把自己妹妹嫁给贺兰讷,是想通过亲妹子来摸清贺兰讷的底细,让她随时掌握和提供贺兰讷的情况。
可公孙茵却不愿意做这事,她很爱贺兰讷,不愿意做出卖自己丈夫的事,公孙冒拿自己妹子也没办法,骂她是泼出去的水,进了夫家忘了娘家。
公孙茵也毫不客气,反齿相讥,说她哥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觉得贺兰讷对她哥已经够好了,不知为什么公孙冒还要和贺兰讷隔心隔肺。一来二去的,俩兄妹为了贺兰讷的事矛盾很深,早就相互私下翻脸了,只是瞒着其他人而已。贺兰谋借着醉酒发起酒疯,平时他借着大单于的弟弟,先王的二王子,骄横跋扈,胡作非为。贺兰讷虽也对他教育过,指责过,可他终不悔改,觉得贺兰讷就他这么个二弟,能把他怎么样,只是在贺兰讷的面前稍有些收敛,毕竟大哥还掌握着全部族的权力,若他真与自己翻脸,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接风宴,他借着酒醉试探贺兰讷和珍儿底线,可最终因喝酒过度,真的醉了,说话也就无节制,最后被妻子栗籍王妃搀扶回到自己住处,一边还指手划脚瞎咧咧。
“大哥,你就是偏心眼!我是先王的儿子,我是你二弟,我是男的,我应该是贺兰王室的最合法的继承人!珍儿已经外嫁,又是女流之辈,凭什么他的儿子抢我的位啊。”
二十岁的栗籍是从另一匈奴部族嫁过来的,也是一个小部族酋长的女儿,长得瘦小,貌不惊人,整天低头顺目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这也难怪,贺兰谋老欺负她,她总是对丈夫唯唯诺诺,经常成了他的受气包。但有她什么办法呢,远离家乡的她举目无亲,她父王为了让自己部族得到贺兰部的庇护,便把她作为联盟的筹码嫁给了贺兰部的二王子,谁知道这二王子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混蛋呢?
她嫁过来两年了,都还没为贺兰谋养个一儿半女,贺兰谋更是嫌弃,经常在外浪荡,东嫖西宿。栗籍却不敢有半分抱怨,她只能有苦往肚里咽。
话说酒后吐真言,栗籍服侍贺兰谋躺下了,嘴里还在嘟囔:“大哥,你太偏心眼了!你自己有三房阏氏,连我亲娘都让你做了小妾!可想到过我还没吗?那个红珂一口就许给宇文宏,连个外人你都这么上心,就不知心疼一下你二弟!把她给我做小的不行吗?我家里这个丑婆娘越看越心烦,越想一脚踹死她!”
栗籍听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名义是王妃是正妻,可他这个丈夫眼里就根本没有她!
可她只能老老实实侍候他洗脸更衣,给他掖好被子,刚想离去,贺兰谋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一拽,她扑倒在他身上,他捧起她的脸,看她的眼中带着还没来得及擦掉的泪。
贺兰谋虽醉了,还有一丝清醒,狠狠瞪着红通通眼睛,喝斥道:“你哭什么哭!看你个死球样!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还是你们兄弟姐妹全部族都死绝了?”
栗籍害怕得想收回眼泪,可就是由不得自己,泪水又流下来,贺兰谋扬手就甩了她两巴掌,栗籍双颊顿现红指印。
贺兰谋又抬脚一踹,把栗籍一脚踹至一边:“滚!你个死骡子,还是滚回你老家去!”
栗籍忍着痛,赶紧从地下爬起来,踉踉跄跄流着眼泪就往外跑,她怕再遭到贺兰谋的毒打。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贺兰谋一醉就要打她,一打就死命的下狠手。
她远远跑出帐外,到了另一个毡包的角落,躲在那独自哭泣。可没注意那是大阏氏呼延吉凤的毡包,吉凤刚要歇息,她耳灵听到外面隐约有女人在嘤嘤的悲泣,便走出帐外觉看。
今晚贺兰讷去了三阏氏公孙茵的毡包,贺兰讷一般是每月都轮流到她和公孙茵的帐中,甚是公平,且到她这大阏氏处更多一些,就是不太去二阏氏伊娄氏那,伊娄氏暗地里很嫉妒,可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她也明白自己人老珠黄了,没有什么资格争,也只因是部族的祖规,自己这个后母不得不嫁贺兰讷而已,哪谈得上什么爱情。
吉凤找到躲在帐角哭泣的栗籍,不由分说把她扶回自己的帐内,把她紧紧捂着脸的手拿下来,看到了红肿印子,问道:“王妃怎么啦?仲王爷又打你了?哎,他发酒疯时,你就躲远点,不要吃这个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