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下毒?村子里的人种玉米的时候都要在玉米下种的时候放上这种农药,因为只有这样,玉米才不会被虫子害了。人们吃玉米都没事,偏偏我的马铃薯就遇上事了。算我倒霉,也是你们运气太差。”
听着他的话,子慕想到中毒的疼痛和那种对生的绝望,她不由得心里发毛,喃喃地说道:“你太恶毒了。”
“我恶毒?恶毒的是你们这种女人,谁有钱就嫁给谁,谁给钱,你们就陪谁睡觉,我只恨当初毒下得太少,没要了你们这些女人的命。”
子慕浑身发抖,仿佛身体里的毒素又发作了一样:“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那人大笑:“老子反正是吃枪子的货,无所谓呀!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那人被押了出去。带他来的目的是想让他亲眼看看他种的马铃薯给人造成的危害。没想到他死不悔改。
走出子慕的病房,那人的表情就变了样,一副哀戚的样子。他很想知道自己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子慕抹了一把眼泪,她不是为自己伤心,而是为这个走出去的小伙流泪。
何德昀望了望吊瓶里的盐水,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盖起来。又问她感觉怎么样?
“好些了,可还是疼,特别是刀疤那里。”子慕撒娇着说。
何德昀手搂着她的脖子,难过的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子慕的心软了一下,摇了摇头。何德昀立即小心的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珍惜的吻了吻,然后一只手轻轻给他撩开额前的头发。这一刻,有什么温暖的感情突然流淌了回来。这感情细微的热度冲击着子慕的眼眶,她一时有些酸涩。果然人生病的时候就会变得脆弱吗?曾经无比渴望的感情,此刻就这样慢慢包围了她,她又怎么不动容呢?“我怕你哪天会离开我!”一片静谧中,子慕温和的望着何德昀的双眼,静静说道。何德昀一下也红了眼眶,他抖着嘴唇,苦笑着说道,“怎么可能呢?我骗你进行业,你还恨我吗?”子慕摇着头:“过去的事,想一想,也觉得有趣,怎么能怪你呢?我还要感谢这个行业,要不是这个行业,我怎么会认识你?又怎么会嫁给你?我现在是连一点怨愤都没有了,我只希望你不要离开我,丢下我们的孩子。”何德昀哽咽的不能自抑,“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我真不知道哪辈子的福气,知道吗?以前我不是不爱你,而是不敢爱你,因为你太美了。在行业里,看着你为我吃醋嫉妒,我不知道有多得意,我只是……只是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不懂怎么去爱妻子以外的另一个女人……我怕你嫁给我太委屈是我错了,我曾经伤害了我爱的人,我爱你……”
那三个字说出口的一瞬间,何德昀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子慕也控制不住落下泪来。“你能叫我一声慕儿吗?”她无比渴求的看着何德昀。何德昀嘴唇蠕动了半天,就是无法喊出口,子慕不由得失望的垂下眼眸。“慕儿。”何德昀心里酸酸的,他叫出口的一瞬,仿佛看见了古欣兰的泪。子慕猛的抬头,双眼晶亮的望着他,一时间激动的脸都红了。她咳了一声,低下头道:“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你……”“哦哦,好的,那,那我,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何德昀磕磕巴巴地说,然后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还差点被病房里的残疾人推车绊了一跤。
“嗨,我去看看娘去了哪里。”走到门边,何德昀又依依不舍地说。转身的时候居然带了一些羞涩,耳朵红红的跑走了。
育婴室门口的走廊上,吴婶低头半靠在蓝色座椅上,看到何德昀慌张的样子,眼眸沉了沉。
隔着玻璃何德昀看到还在育婴室里睡去的两个孩子,毛绒绒的脸蛋,皱皱巴巴的,眼睛微微地闭着。他的心在一阵阵抽紧。
吴婶一直蹲守在门口,七十多岁的人居然有如此的精力,很多医生都在担心老人会吃不消,怕她会倒下去。
可是不管医生们怎么劝说,吴婶就是不肯离开育婴室门口半步,她坚持一定要亲眼看到两个宝宝被健健康康地推出来——那是吴家唯一的香火,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两个宝宝出了事情,她就不想再活。
何德昀不能告诉她——孩子的实际情况,从医生的眼神里,何德昀知道孩子的情况还不是很乐观。
吴婶深吸一口气,无比郑重的注视何德昀。两个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要坚强、彼此鼓励和希望。何德昀松了口气,在吴婶的身边坐下来,然后有些踌躇的开了口:“娘!我,我非常感谢你不计前嫌,认下我这个儿子,还撮合了我和慕儿。可我真的很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害你受这么多的……”
说着说着眼圈开始发红。
吴婶看着眼前战战兢兢,自责不已的埋怨着自己,心情无比复杂的何德昀。
“行了,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了,晓丽的事不是你的错,都怪那胡杨伟,也是我家晓丽自己的八字,人能不过八字,天斗不过甲子,我认你也是你人好,你和晓丽那也是前世的缘分,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不忍心看着你们两个把这么好的缘分丢了。其次,我实在是想给吴家留个后。”“可是要不是你收留,也许我就在大街上要饭了。”何德昀一脸认真。“没那么严重,遇事要往好处想,你要是不在我这里,说不定早和你老婆在一起了。我只是担心我这两个孙子,他们可千万别有个三长两短。”吴婶边说边伸长脖子,把脸贴着玻璃转动起两只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珠子。
“娘!小家伙没事,你还是去慕儿的病房里休息一会。”何德昀不舍地扶着吴婶的肩膀,“哦!我煲了骨头汤,对你体力恢复有好处,你一定要多喝一点啊!”
何德昀说着便从袋子里拎出一个超大的保温桶。“我这会儿喝不下,你先拿去慕儿那里吧!待会我想喝了我会喝的。”两个人相对无言,何德昀觉得自己欠吴婶的太多,这里没还上,那里又欠下去了。老人七十多岁,依然坚持每天推着小车在街上卖茶叶蛋,自从认下了自己和慕儿,老人似乎卖得更勤了,像是刚上了发条的陀螺,没日没夜地旋转。
老人会做人,口碑好,生意也就特别地红火,有时候周末,何德昀便主动帮老人推车去大街上叫卖,却总是被老人赶了回来。说他一个教书先生,站在街上影响不好。
慕儿怀孕后,老人比待自己的亲闺女还要好,恨不得割了自己身上的肉喂了慕儿才满意了。那段时间,两个人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一个人不在家的时候,另一个人就会主动留在家照顾慕儿。望着老人的白发和她焦虑的表情,何德昀动情地说:“我本来是过来赎罪的,照顾你一辈子,没想到给你添了那么多的麻烦。”
“说什么话呢?长江水只有往下流的,我能做得动,就不需要你的照顾。等哪天我做不动了,再让你照顾也不迟。”
两个人边说边走到慕儿的病床边上。慕儿想坐起来,被吴婶一把按了回去:“你这样子不方便,还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女人坐月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不把你调养好,不只是害了你,也害了我德昀和我那两个宝贝孙子。”
慕儿很受用,她从没受到过这样的照顾,有这么好的吴婶当娘,又有这么小心的小哥照顾着,她觉得比什么都好。
何德昀舀好了汤,在嘴边试了试,接过吴婶的话道:“家里一楼的房间我都收拾好了,等你出院了,再给你请了个月嫂,专门为你做膳食调养,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你把我当猪养呀!我是坐月子!也不是头一回,没那么娇气!”慕儿笑着说。
她的话把吴婶逗得开心地笑起来。见吴婶笑得开心,慕儿接着又说:“你不要请月嫂,再过两天,我就能自己照顾自己。”
“那我那两个孙子呢?他们谁照顾?”
“当然也是我,我照顾得了!”慕儿笑着说。
“瞧把你能的!”吴婶更开心了。
“哦,这次真是劳你们费心了……”
“好了,一家人,客气话就不说。”慕儿被两个人服侍着躺在上床,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门被打开了,护士的手上拿着盐水瓶,她过来叫何德昀,说医生找他商量点事情。然后就默默地走了。
何德昀有点紧张,见慕儿和吴婶一脸疑惑,便装着轻松地对吴婶说:“娘,你这里照顾一下,我去去就来。”杨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何德昀走进她办公室的时候,她手里正拿着一叠化验报告,两边的眉头皱得快接到一起。
“何老师,真对不起,两个孩子你恐怕只能保留一个。”
她的话锤子一般,将何德昀的心一下子砸到了谷底,这几天他最不想听到的话终于还是让他听到,他颤抖着问:“为什么?”
“孩子中毒太深,肾功能快要枯竭,我们必须对他们进行肾切除和肾移植,两个孩子只能保留一个。”
“这……”何德昀脑子里一片空白,两个孩子都是他们的心头肉,他最想要的就是女儿,而吴婶肯定最希望保留儿子,“就没有别的办法?”
医生摇摇头:“除非能找到肾源……”
“我的,把我的移植给孩子。”何德昀结结巴巴地说。
医生紧锁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先不要说匹配是否成功,要想将一个成年人的肾移植到孩子的身上,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先例,即使能移植,这手术费用可是一个普通家庭无法承担的。”
“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们能救活这两个孩子。”何德昀几乎是哀求着。
又过了两天,慕儿坚持着出院,办好了出院手续,她来到育婴室,隔着玻璃看了一眼沉睡的两个宝宝,她多想亲手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哺乳。这两日奶水像温泉般地下来,弄湿她的衣服,可是孩子啊孩子!你什么时候才可以醒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