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慕儿被抱到餐桌旁坐好，桌上摆满了美食。一时间，她的眼圈有些发红。“慕儿，这是药膳煲鸡和猪肝汤，医生说了你要多补充维生素。”何德昀舀了一勺汤，殷勤的送到慕儿嘴边。“来，尝尝娘专门给你做的羊骨母鸡汤，你要多补些钙和铁。”吴婶说着也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送到慕儿嘴边。“我自己来，你们不要这样，我很不好意思。”
吃完饭，慕儿洗澡，何德昀便主动给慕儿擦身，慕儿坐在专用的躺椅上，何德昀，此时就像她的男仆一样蹲在她旁边。
擦着擦着，何德昀的眼泪忍不住滴在她的背上。慕儿疑惑地望着他，两个人目光相碰的刹那，慕儿读出了何德昀有事在瞒着自己。“小哥，你有什么事吗？”
“没。”何德昀拧了把毛巾，抬眼看了一眼慕儿，只见她白皙的脸颊此时泛着嫣红，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我只是看见你太美了，觉得自己太幸福，有点激动。”
慕儿抬起左手拂开何德昀正准备给她擦水的毛巾，睁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想家吗？”何德昀伸出手，似乎是想摸子慕的脸，忽然像是又想到什么，抽回手，皱着眉头，一字一句地说：“等孩子出院了我们去见见你爸妈……”
子慕顽皮地用自己的头发蘸了水在何德昀的胸口上写了“不想！”两个字，然后把头靠在何德昀怀里说：“和小哥一起，就不太想，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特想家，尤其是和他吵架以后，他打了我，我恨不得回娘家就再不要回去。”何德昀张了张嘴，慕儿知道他想说什么，忙把手搁在何德昀的嘴上：“小哥，别说了，我只要你对我好，对两个孩子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人只要身体好，家庭和睦，做什么都无所谓。”
她抬起眼，看到何德昀依然心事重重的样子，脸色又有些苍白，想他这几天没有睡好，心里有些不忍。
于是紧紧握住何德昀的手：“你这几天累了！小哥……”
何德昀把另一只手搭在子慕的手背上：“都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那些债还了，然后好好地照顾你们母子和吴婶。我要是没那些债就好了……”
他这样说着，心里一阵子揪心的难过。真要只是那些债，也许日子还好过些。那两个还在医院育婴室的孩子，不知道要多少钱来对付。他不知道古欣兰知道他和子慕结婚了又会是怎样的态度，他已经从心里彻彻底底地背叛了她。
在兴义的时候，自己只是逢场作戏，虽然自己扮演的很辛苦很违心，但古欣兰因为对行业的了解或许都会原谅了他。
而现在？
按照古欣兰的性格，必然会闹个头破血流，必然会让他重回到监狱里去，但照上次在兴义古欣兰对自己的态度，离婚像是给了她一种解脱。
离婚之前，何德昀希望债务会了结掉，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房子卖了一套。
想到房子，何德昀眉头紧锁。他没买房子的时候，房子是一天一个价位地向上涨，等到他东挪西借凑足了钱付了首付把房子买下来后，房价便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活像只不伸头的王八，他越是急，它越是不动。
现在，银行是催命般地要钱，到月没去交按揭，便要在信誉记录上涂他的黑点，涂得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便要法院里来人照他欠银行的钱来没收他的房子。
没有比银行更黑心的了！何德昀咬牙切齿。
要是照房子的市场价，何德昀就想让银行把房子没收了也好，可是银行只是拿他的房子照他的欠款抵债。
何德昀便想起周立波在节目里说的：“温州的老板多是被银行逼死的。”这句话。
他去了兴业不久，便一直和古欣兰商量着卖房子的事情。但房子托房产中介挂出去几年了，很少有电话来询问房子的事情。全国的房价似乎在微涨，而他挂出去的房价是一跌再跌，就是无人问津。
好不容易前几天古欣兰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有人愿意出七十五万的价格来买房子，让他抽时间回去看看。
“这价格还算公道！”何德昀电话里对古欣兰说，“只是我现在没时间，等国庆节放小长假了再回去。要不你看看你有没有时间？”
“我哪里有时间？请一天假就要被扣掉两百元的工资，而我上一天班才一百元。”古欣兰生气地说道。
“那就这么说了吧！我国庆节回去。”何德昀挂了电话，他怕说下去，古欣兰又要冲着他发火。最近古欣兰脾气很坏，比她去兴义之前的脾气还要坏，因为要债的电话总是催着她，一个人整天被电话和人追着要钱，心情和脾气能好到哪里去？
慕儿穿好了衣服，走过来，捧起何德昀的脸，直视他的眼睛：“小哥，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和我说，我已经做了你的女人，这辈子，命里注定，要和你在一起。”
“我……孩子……”
“孩子怎么样？”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还是什么都不要知道的好！”何德昀大声地说，他不想让慕儿和吴婶担心。但这么大的事情，他受伤的肩膀又怎么扛得了？
慕儿眼神里透着疑惑：“小哥，我可以把一切都交给你，但是你不能骗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希望你能告诉我。”
何德昀握住慕儿的手腕：“孩子……”
“孩子怎么了？”慕儿紧紧地握住何德昀的手，似乎在强行使自己平静，可是语气里却有无尽的焦急和担心，“小哥，你快说！”
她看着他，表情平静，可是却仿佛能把他看穿似的，看得何德昀浑身不自在。
何德昀咳嗽两声：“孩子不太理想，需要肾移植手术。”
窗户被风打开，晚风阵阵，送来一阵阵清凉，慕儿突然感觉一阵寒冷。不由自主地一把抱住何德昀：“怎么会这样？小哥，我们的孩子。”她失声哭了起来。
何德昀呼吸有些沉重，心里揪心地难受，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搂住慕儿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声地啜泣起来。
“啪”地一声，房门开了。
吴婶走了进来：“你们两刚才的话我在门外都听见了，这哭也不是个事，晓丽舅舅算过，我这两个孙子是不会有事的，越是做大事的人，越是要多些磨难，还是和医生一起想想办法。只要能救孩子，我这条老命豁出去也无所谓。”
吴婶的话掷地有声，何德昀有点惭愧地看着慕儿，墙壁的冰冷传到后背上，阴冷无比，而吴婶的眼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火，这火也开始在何德昀的胸腔里慢慢地点燃。
吴婶眼里的火，也点燃何德昀对生活的望，他不再怕，一个七十岁的老人都不怕，他有什么好怕的？
何德昀只觉得两臂间突然有了股使不完的力气，他要站起来。
自行业里出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再想自己该做什么，他只是被生活逼着自己一路往前走，他像一个生活的补锅匠，总是挖东墙补西墙，从没想过要给自己给家人造一口锅，一口美丽的大锅。
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的孩子都要救不活了？孩子，我一定要让你们都活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让孩子活着！
吴婶的手，干枯得如冬季的葡萄藤，紧紧地握着慕儿美丽的手指，这一老一少的两只手交织在一起，仿佛黑夜和白天在相互交错。何德昀眼前似乎看到了春暖花开时，从枯枝般的葡萄藤里展开的嫩芽。
镜中是他苍白消瘦的脸庞。
吴婶把一张十万元的存款交到何德昀的手上。
“我不要！”何德昀拼命摇头，身子后退。
吴婶一下子抓住他的手：“好好听话，拿着，这是给我两个孙子的，不是给你。有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明天把这十万元打到医院的账号上，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救两个孩子。”
眼泪又一次从慕儿的眼角涌出来，她揉了揉，冲吴婶笑笑：“娘，我这是高兴的，摊上这么好的娘，是慕儿修来的福。”
夜深了，何德昀久久不能入睡。吴婶的话让他彻底振作起来，有了战胜命运的信心。这是理想的力量！而自从他离开学校后他之所以经常在命运面前败北，就是缺少这理想的力量！他为什么要把它埋在灰堆里，偏又捡起另外的什么理由作武器呢？
慕儿辗转翻动着，激动、担心，又是一阵激动。每一次激动肚里就要一阵热，像是胃酸在涨潮，每一次担心心里又要发一阵凉，好像受了寒似的。
何德昀把手伸过去。
她摇摇头，这时被子里一阵骚乱，她转身抬头，感觉何德昀正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慕儿强迫自己镇定，艰难地开口：“我……我……小哥……我很担心。”
何德昀凝视她一会儿：“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把手从慕儿的身上拿开，何德昀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慕儿的心立即变成见火的猪油，软成了一滩水，涌现出对他无限怜悯和爱。
她拉着何德昀的手，用脸蹭着手背：“小哥，我总是很担心。”
何德昀低头不语，揽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别担心，我接到电话，有人愿意我买我的房子了，我过两天就回去，房子卖了，我把债还掉，剩下的钱就给孩子看病。”
过了两天，何德昀兴冲冲地赶回丽水。他一到丽水就电话通知了要买他房子的人。那人电话里答应晚饭后马上过来，何德昀便先回家。
这个让他梦碎的房子，虽然装修了，但是没有人住，便在空守中一天天地变得陈旧。当初装修时精挑细选的门现在看去有点粗糙，书桌上的毛笔干瘦得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床上的被子胡乱地堆放在那里，用手抹去，上面积满了灰尘。
何正清正好放假。父子两个默默无语地坐在客厅里。灯光有点暗淡，最亮的那盏灯已没法亮起来。
过了一阵，何正清问：“爸！你是不是很不舍得？”
“有点，但不是很舍不得。只可惜我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心事来装修它，结果住了还不到一个星期。”何德昀伤感地说，“有时候觉得生活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
是的，此刻何德昀的心情无比沮丧，就像自己的新娘突然就成了别人的女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