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用你送,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何德昀想让她也回去,回去陪父母,陪孩子,不要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她陪自己的时间越长,何德昀感觉亏欠她的也就越多。
“小哥,嫂子为什么没等你好就走了?是不是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她急着赶回去上班。现在就靠她了,她要是不上班,我们全家吃什么?”
“我觉得嫂子脾气比你大,你好像怕她似的。”尹子慕开着玩笑。
“是吗?我从来没感觉自己怕她,我只是不想和她争吵。”
“她后来没再和你提离婚吧?”
何德昀没说话。他回想起古欣兰走的时候失望和赌气的眼神。婚姻和生意一样,需要两个人一起经营和打理,两个人分得久了,感情也就淡了,有的只是那份子亲情。自己在做行业的时候,整日和网上的那些女人打情骂俏,确实是疏远了古欣兰,疏远了葛颜红。
七天后,何德昀身体大好。尹子慕格外开心,穿了一件大红旗袍,问何德昀喜欢吗?这颜色是不是太显得年轻?
何德昀愣愣地看着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幽幽地说道:“很好看,就如新娘子一般。”
尹子慕开心得孩子一般,欢快地笑着说:“那新郎官是谁?”她这么一问,何德昀觉得身子像风一样轻。阳关无限地美好,照着两个人的脸红红的,像熟透的红富士。
从兴义到山东,再从山东到兴义,尹子慕就像影子样地跟着自己,本是贪玩的岁数,跟着他,心态就似乎老了许多,再不见她玩什么半大小子玩的东西。无论他在哪里,只要他对着空气叫她的名字,她都可以听到,若她不忙,她总是小哥小哥地叫,陪他说话。他说话的时候,她就两手托着腮帮子,用美丽的眼睛看着他。“你要是我妹妹就好了,我可以把你一直带在身边。”
“妹妹也是要嫁人的。嫁了人就只能留在别人身边了,小哥想看也不是随便就能看到的。”
“那要怎样?”
“你娶了我呀!娶了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别人想看也不敢看了。”
见她认真的样子,何德昀哼了一下:“我现在身无分文,还欠了那么多的债,我拿什么娶你?”
“我只要你用它娶我。”她抓了他的手,用它指了指何德昀的心窝。
一瞬间,何德昀突然想要落泪,他连忙抬起头看天,白云叠着白云,鱼鳞一般,遮住了半个天空。何德昀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压抑:“不,你应该嫁一个有钱的男人,那样你才可以丰衣足食,孩子也一生无忧。”
“两个人一起,开心了,吃什么都是快乐的。跟着你,哪怕是放羊牧马,男耕女织,我也无所谓。至于孩子,谁能想到以后的事情,孩子有孩子的命,儿孙有儿孙的福。”何德昀急促地打断她的话:“子慕,我思想比较传统,让我离婚娶你,我一下子很难接受。你我真的有缘,你我再等三年,三年时间我们再想想,你这么年轻貌美的一个女人嫁我这样一个穷光蛋到底值不值?”
见子慕失望的样子,何德昀没勇气再说下去,他已经无法再次忍受她的失望和她的期待的眼神了。
回到吴婶的江苏老家,迎接他们的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左邻右舍纷纷劝说,免不了跟着又是抹泪,都骂那传销害人,做传销的实在不是什么好鸟,国家就应该枪毙了他们,免得他们再去害人。说到这,大家发现何德昀和尹子慕的脸上一阵比一阵红得厉害,人群里便有人道:“我最不相信的就是保险,骗死人的东西,十几年前买了一份商业保险,结果到期还不如银行的利息高。保健品成毒品,你说这不是害人么?”
吴婶没理会那些人的唠叨,双手向骨灰盒拜了拜,哭了一阵,继续道:“晓丽呀!奶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妈,是奶奶没把你看好。到了那边,见了你爸妈告诉他们,奶奶很想他们,他们要是想奶奶就早点把奶奶也接过去。奶奶真的是不想活了!”
“大婶子,可不能这么说。要怪只能怪我们这些做晚辈和长辈的,没帮大兄弟照顾好晓丽,没照顾好你,这里托晓丽去带个话,说我们对不起大兄弟了。这往后你有什么事情招呼一声,我们就是家里的事情不做也会过来的。”
葬了晓丽,退的退,散的散了。
尹子慕陪着吴婶,何德昀因为身体刚好,便斜躺在吴晓丽生前的房间里休息,望着桌子上的照片,何德昀又悲从中来,他记起她给他买的茅台,记起她的天真的微笑。这么善良的人儿要还活在这世上才对,难道真的是红颜薄命英雄气短?
古欣兰总想着赚大钱,其实这赚大钱的人必然是大善大恶大奸和有缘的人。他们这些小善小恶的人,最好是安安心心上点班赚点饭吃。想着那么多的债,何德昀愁上眉梢。
月光惨惨地白,像大雨冲塌了坟露出的森森的白骨。门轻微地响动着,吴婶拿着毛毯进来:“怕你冷,给你加床毯子。”
何德昀很不好意思,打算来照顾老人的,倒给老人添麻烦了,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话。
吴婶的眼睛有点红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孩子,你也别自责了,人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命里注定了的。在这里玩几天就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了,就打算在这里找点事情陪着你,给你养老送终。”
“你有自己的父母,她们也很想你。我这里有侄子有亲戚,没事的。你是个好孩子,以后的路很长,别再犯错误了。”
何德昀满以为吴婶会答应自己留下来,没想到吴婶的态度很是坚决,各方亲戚又都过来劝,于是何德昀便想回到古欣兰的厂里去打工。
尹子慕一下子担心起来,她知道只要何德昀回到厂里,她也就别想再留在他的身边,这辈子也就是生离死别,只有在网上视频——梦里相会了。
自己是骨子里爱上了这个“小哥”,虽然何德昀没钱,但他重情重义,是个对家庭很负责任的人。人一辈子难得碰上令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碰上了就不要错过。
自己是不是在充当第三者,要拆散他的家庭?尹子慕在心里不停地反问,但每一次她都给自己找到一个很堂皇的理由:是古欣兰先提出来要离婚的,自己是在成全古欣兰,也是在默默地关爱着何德昀,关爱她的心上人。
从网上认识的那一天开始,尹子慕发现自己的全部心事都被何德昀牵动着。第一次见面,当她知道他做的行业之后,她很失落,打定主意要彻底地把他忘记。直到有一天受不了思念的煎熬,就又到兴义去见他,并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行业。
他的谎言和他的过错,都在他的纠结和伤感中变成了缕缕青烟,从尹子慕的心里挥散到时光中,沉淀出他的好来。
改革让大小城市和农村,抄搬了许多西方世界的灯红酒绿,并发扬广大。而他像是被遗忘的一块沼泽,清泉里野生着水生的动植物,带着人们回归到陶渊明的田园里,宁静淡泊中,是那朴质的生存哲学,也让尹子慕流连忘返。
不经历城市的喧嚣和灯红酒绿,就不懂得珍惜这份自然的宁静和古朴。
尹子慕拿了镜子对着自己照了半晌,大概是这几天辣的吃得太多,嘴角上长出了一个青春痘,这让爱美的她怎么瞧都不舒服,便拿了一根绣花针,挤眉弄眼地挑了上面的白头,然后两个手指捏着附近的皮肉,用力一挤,挤出一粒小米粒,接着是一点血水。
她拽了一点面巾纸,将血水轻轻地擦干了。
何德昀看着她,像欣赏一幅田园山水画,这是个端正的美人,即使是挤眉弄眼,也是那么地美,女神一般。
第二天傍晚,尹子慕嘴唇疖肿起来,左上唇、眼周围组织红肿、触痛,鼻唇沟外侧有1。5cm直径的红肿硬块,在硬疖和硬块的皮肤表面均有多个小脓点。何德昀慌了,忙带了她去医院,经体格检查:体温39。5℃。
医生忙问病史,子慕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医生根据病史和检查的结果,诊断为上唇疖肿并发海绵窦血栓性静脉炎。
原来口腔颌面部的血管丰富,构成深、浅两个静脉网,互相吻合,但没有静脉瓣,血液既可以向心回流,也可离心反流。因此,面部尤其是两侧口角至鼻根部位,即被医学上称之为“危险三角区”,在这个部位发生感染后,若随意搔抓、挤压、挑破、热敷及意外损伤等,都可导致炎症迅速扩散。
因为挤压疖、痈时,可使脓液和静脉内含细菌的栓子进入颅内海绵窦,引起颅内海绵窦血栓性静脉炎,严重时可危及生命。子墨找了个口罩戴上,她不想让何德昀看见她的脸。何德昀陪着她在诊所里打点滴,她觉得即使被针扎着心里也是甜蜜的。
他和她很亲近地坐着,一起聊着天,她的东北口音没有平时那么清脆,有点沙哑和疲惫。何德昀尽讲些笑话,逗得她咯咯地笑,肌肉拉扯得嘴角隐隐地痛,她不得不用没有打针的手轻轻地去捂自己的嘴。
“你老公真会讲笑话,教书的吧?”医生换瓶子的时候笑笑地问。
她看了一眼他的眼睛,何德昀脸一红,刚想着解释,尹子慕便抢过了话题:“你的眼力真不错,不亏是做医生的,一下子就被你猜着了。”
医生换好了瓶子,站在他们面前,看着两个人道:“你两个真是郎才女貌,孩子几岁了?”
“一个女儿,刚刚读书。”尹子慕抢着回答。
回去的时候,尹子慕把自己的半个身体都依偎在何德昀的肩上。她早想这样子了,因为怕何德昀不爱自己。神色间颇有些犹豫,何德昀搀扶着她。很不放心地问:“好些了么?”
风扬起她的头发到何德昀的嘴边,何德昀忍不住咬了它,又赶忙吐了出来,两个人慢慢地回到吴婶的家里。吴婶见两个人亲热的样子,笑着招呼后,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冒出来,这想法令她激动,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吴家不能没有后,只要她老婆子不死,她就要给吴家留条根,不然的话,以后自己去了,清明谁去给自己烧纸?谁又去儿子的坟前祭拜?谁去晓丽的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