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祝总,端坐在小木凳上,屈膝、驼背、挺胸,两腿大大地张开,裤脚被高高地吊起,从大裤筒里伸出的芦杆般的小腿略显得有些苍白。脚踝骨高高地凸出在皮鞋口沿上。两手掌相对,合成一个爱心放在自己的裤裆前面。咖啡色T恤从肩膀上挂下。整个人看去像一只倒挂在屋檐下休憩的黑蝙蝠。
“来,谈谈你们说的‘烟雾弹’吧!”何德昀把话题又扯回来,他想听听他们怎么解释行业与政府的关系。
祝力前稍稍舒了口气,讲这样的工作很吃力。对面的何德昀像山一样,无形中给他一种压抑的感觉。他那像鹰一样的眼光,似乎能洞悉一切,而你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知己却不能知彼,他胜算能有多少?更何况他连己也只知一半——行业就像阿拉伯女人一样,总戴着黑色的面纱,虽然他快要出局,但对出局老高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生活,他知之甚少。这个行业,它就像十八层地狱,每一层都有着神秘和诱惑,痛苦和挑战。
“其实这东西你们一听就明白。国家不希望行业发展速度太快,更不希望再出现‘传销’那样的结局。所以当行业发展速度太快时,国家就要负面报道一下,说这边搞传销的很多,治安不好,吓退那些胆子小的。国家要是不这样做,你想想投资这么一点钱,一到两年的时间就变成百万富翁,那上班的还会去上班吗?种田的还会去种田吗?当兵的不当兵,教书的不教书,大学生也不读书。这样下去我们这个城市人满为患,而东部城市人去楼空。国家的目的是希望东西部均衡发展,而不是打造一个城市却毁掉另外一个城市……”
何德昀认真听着,句句在理。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古欣兰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己的老公,一个是行业的佼佼者。她心里对比着这两个人。
何德昀有点不太习惯将两腿并拢长久地坐着,因而他稍稍侧了个身,翘起二郎腿,这样就显得自由而随便。
望着祝力前满脸绽放的皱纹,何德昀突然问:“祝总!你能告诉我你在行业里到底呆了多久?”
祝力前一愣,看看古欣兰,然后肯定地说:“两年零三个月。”
何德昀笑了笑,“祝总真是好记性,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当初过来,心里就在盘算:别人一到两年,自己到底要多久?因而日子也就记得特别清楚。”
说着话,站了起来,走进背后的房间,过了约三分钟的样子,又打里面走出来,手上多了张票据样的东西。
“何老师,我估摸着你可能还不信,这张票是我首次踏上兴义的火车票,为了纪念这个特殊的日子,我把它保留下来。它是我梦开始的时刻。没想到今日让你见个凭证。”
“祝总你多心了。”
何德昀推辞着,祝力前一再要求何德昀过目。最后古欣兰把它接了过来,看一眼又递还给他。
“其实我在行业里算走得比较慢的。有些快的,一年半左右的时间就回家拿三代返还了。有位湖南卫视的电视台记者,事先只是想来采访,报道点新闻。通过七天的了解之后,立马回家把工作辞掉来从事这个行业。她仅仅用了九个月零十三天的时间就走完从0到600份的整个过程。
“这个行业的最大好处就是它的公平性。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不管你是公务员还是平头百姓,只要你选择了行业,都是从0做到600,起点一样,过程一样,结果也是一样。聪明也好,笨蛋也罢,只要进入了行业,身价都是500万到800万,最高是1040万。行业有句话:‘就是一头蠢猪,行业也会把你拱出去’。所以:这个行业很简单,不用写来不用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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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赚个五百万,馋死在家王八蛋。说完,祝力前笑笑地望着何德昀。拿手机看了下时间,总算熬过了一个多小时,他该结束这版工作了。于是冲古欣兰和何德昀道:“行业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更不像外面传的那么可怕。何老师你有知识有文化,现在又有时间,你慢慢了解,看它适合不适合你。行业适合每一个人,但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做行业。了解完了,觉得它不适合你,就安安心心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当是过来旅游一趟。也说明你跟这笔财富无缘。何老师万峰林去过没有?”
“还没来得及带他去。”古欣兰忙道。
“那里风景不错,空气又好,两口子去浪漫浪漫。”说着话爽朗地笑了。
回去路上,古欣兰问:“什么感觉?”
“没感觉。”何德昀随口答道,“你知道我做事情觉得有70%的把握才去冒险。”
“那你觉得这事情成功的机会有多少?”
“50%不到。”
古欣兰没再说话。但她心里在想,照她和何德昀的智商,他们应该在那50%里面。要是何德昀能接受行业,然后帮助她,那两年后他们就会……
第二天一早古欣兰陪何德昀去万峰林景区。
除了山还是山,山山相连,绵绵不绝,峰后是峰,峰中又有峰,山峰密集,千万座奇峰,气势宏大壮阔。三百六十多年前,明代地理学家、旅行家徐霞客曾到过万峰林,赞叹这片连接广西、云南的峰林:“磅礴数千里,为西南形胜”,相传还发出这样的赞叹:“天下山峰何其多,惟有此处峰成林”。
也许是走的地方太多吧!何德昀看不出有什么好玩之处;也许是来之前她们把这里说得太好,实景和想象有太大的出入吧!记得有位作家说过:旅游就是从自己看厌的地方出发,去看别人看厌的地方。他只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与浙江山水不同的是这里山上的植被很难遮住裸露的喀斯特岩石,有的像瘌痢头,有的则过早地谢顶了。
周围都是山,中间一块盆地,盆地中间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溪水离岸很深,像在峡谷中穿梭,倒映着两岸的碧草,便绿得浓厚,看不出溪水究竟有多深了万峰之中有一峰,峰中有一个洞窟,依着山和洞建起了一座很大的佛寺,它就是万佛寺。寺共分四层,每层供奉着数千尊佛像。
古欣兰说这寺很灵,每位做满六百份准备回家的人都会花几千元钱来这里供一尊佛。她上面的上面的老高就在最上层供了一尊佛。说着话,古欣兰用半生硬的贵州方言和那里的和尚说她们是供了佛的。和尚没阻拦就让他们从旁边的小台阶上去。
上面依然是一些天然洞穴,她没有找到她说的她们老高所供的那尊佛像,何德昀闻到的是洞穴里空气不流通所形成的淡淡的霉味和下面香火飘上来的香味。
万佛寺的右边有座金刚宝座塔。该塔高七层,逞八角形,塔前塑一尊观音塑像,雄伟壮观,金刚宝座塔紧邻万佛寺,两者相得益彰。塔里存放着骨灰盒,虽然修得金碧辉煌,但一站在门口,就有一种毛骨悚然,阴风扑来的感觉。何德昀没敢再往里走,因为他小的时候,算命的说了不适合看这些地方。
万佛寺万尊佛,上面供佛者的名字的确有六成来自全国各地。这么一个小小的兴义市,哪来的那么多外地人,这确实让何德昀疑惑不解。
“真的吗?”何德昀不敢相信。
“上面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