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坐的是旅游观光车。何德昀本不想坐,他不舍得花那钱,谁知古欣兰却显得无比大方。后来何德昀才知道这是行业的规定:新人过来,前三天房间里的吃喝开支由接新人的人负担,不管新人是熟人,亲戚还是网友;带新人出去玩,尽量不让新人花一分钱,要给新人留下一个你是老板,混得不错的好印象。
在下纳灰下车,沿民族街一路走去,这里是布依族的聚集地,有很多民族服饰的东西。我们在一家药店的门口被一个年轻的贵州姑娘叫了进去。里面坐着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面前放一张老式陈旧的办公桌,桌旁的房屋柱子上贴着一张人体经络分布图。他说他只要看看手指就能看出何德昀身体有哪些毛病,而且是免费看。
看来这贵州村野真的是高人不少,何德昀才不信这种江湖把戏。真若那样,医院还开什么B超科、放射科、做什么CT,干脆请他们去坐诊得了,既看得快,病人也省掉很多麻烦。
古欣兰有点好奇,让何德昀把手伸过去。
人的好奇心有时会让人吃亏上当,人的贪婪又会让人在生活中迷失方向。
那人仔细端详着何德昀的手指,何德昀则认真地打量着他。清瘦而略显得苍老的脸,淡淡的眉毛似乎是被人用镊子拔过了一样。
过了一会,他慢慢地抬起头,用他那很浓的贵州普通话对何德昀说:“你脾胃不太好。”
“是的,是的。”古欣兰在一旁有点兴奋地答道。
何德昀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她这才收住了口。
“脾胃不好,造成你睡眠质量不好,总想睡,却总是很难睡沉,每日里似睡非睡,半醒半睡。”
话是不错,但这是四十岁以上的人普遍存在的现象呀!何德昀心里暗想。三十年前睡不醒,三十年后睡不着。
但何德昀什么也没说,且听他后面还说些什么。
“你这人有点缺钙,有没有腰酸腿胀的感觉?”
“有呀!”
“另外你有点虚。你这种情况吃六味地黄丸不行,而且只要你一吃,马上就会上火。”
“这点倒真被你说对了,我只要一吃六味地黄丸,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就会口干咽喉痛。”
“这就对了,我给你开几贴药,三贴过后你人的精神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何德昀犹豫了,虽然他说的似乎都对,但何德昀总觉得这不仅仅是个人情况,而是他这个年龄大家普遍存在的问题。
“贵不贵?”古欣兰赶忙问。
“不贵,我先开好方子,再帮你算算钱。”
“好的。”
何德昀没去说话,任凭古欣兰怎么处理。不管是买还是不买,他都无所谓。买的话,他可以慢慢去体会古欣兰的那份关爱,两口子相处,很多时候得留给对方位置;不买的话,江湖郎中,都说自己祖传的手艺,不信也罢,还省了点钱。
看着他小学生学写字般地开着方子,何德昀感觉有点可笑。
三贴药要三百多块。
何德昀囊中羞涩,古欣兰也手头拮据。最后何德昀告诉他等下次钱带够了再过来吧!那人失望地看着他们离开,何德昀很庆幸自己钱带得不多。
民族街走完,是一段漫长的乡村小路。干净的水泥路面宛如一天蜿蜒的腰带,穿过村庄和田野。道路两旁的水渠里,清水潺潺地流淌着,风吹动玉米长长的叶子沙沙作响。乡村里的宁静让何德昀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忆中,童年是那么美好,蓝天白云,爬树捉虾,无忧无虑。村与村看得见,走起来却不简单。最后两个人在上纳灰停下来。
这里到处都是农家乐,其中有一家叫“万峰第一家”,三角梅爬满了整个院子的围墙,红的、紫的……宛如一只只彩蝶闪着柔嫩的翅膀撒下一点闪亮的粉妆。走进院子,一列芭蕉树,抖着那宽大的芭蕉叶,如藏民挥舞着绿色的哈达在欢迎远道的客人。
更火的是这家农家乐的生意,院子里像办酒席一般摆满了桌子,坐满了客人。走进屋里一看,何德昀才知道这家的名人效应。
古欣兰指着农家乐另一面墙上的大幅照片向何德昀介绍。
古欣兰见何德昀听得认真,也就介绍得更加带劲。四五个人一下子围了过来。瞅他们衣着打扮,像是和古欣兰一样——带新人出来游山玩水,趁机“洗脑”。
农家乐里有好几十人,都把目光聚集过来。
古欣兰一点不怯场,她落落大方,又有点得意地望着何德昀。
这消息让何德昀为之一振,也让他对她们所从事的行业态度有所改变,难道真的是?
那晚,何德昀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古欣兰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
“怎么啦?在这里谁还会惹你不开心?”何德昀痴痴地望着古欣兰问。
古欣兰没有搭理他。刚刚吃了晚饭,感觉胃有点胀胀的,不太舒服。古欣兰仰躺床上,两手在腹部不由自主地轻轻揉捏着,两眼呆呆望着天花板,一脸的沮丧和泄气。
“我觉得你今天在农家乐的表现很好!”何德昀讨好地想哄她开心,嘴角挂着笑道。
古欣兰瞟他一眼,也就是这个“傻老公”了,不管自己做错什么,都会包容她,而且只要她有了一点成绩,就觉得她有多大本事。只是他哪里知道,她今儿在农家乐的那点表现,被行业的“经理们”说得分文不值,而且警告她再不能那样了。因为行业是机密的,国家在暗向操作,她这样只会让行业暴露在当地老百姓的眼皮子底下,会遭到当地政府的“宏观调控”。但这些目前还不能让何德昀知道。
见古欣兰不吭声,何德昀在床沿上坐下来,把手放到古欣兰的肚子上,隔着衣服帮她轻轻揉着,轻声又问:“是不是不舒服?”
古欣兰很感动,眼里渗出泪花,在绣花枕上轻摇脑袋,两手捧着何德昀的手,诱导何德昀手上力度的轻重。
“老公,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傻瓜。”何德昀压低声调,望着古欣兰的脸,深情说道,“你是我老婆,是孩子的母亲,是要陪我一辈子的女人,对你好是应该的。只是我真不该让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
古欣兰仿佛回到从前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她的心颤抖一下,很想再告诉何德昀一些东西,却经不住金钱的诱惑和行业里游戏规则的约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滚出来的只是源源不断的眼泪。这泪水里有多少是愁,多少是爱,只有她自己清楚。
何德昀扯了几张面巾纸,轻轻地帮她擦了擦,拍拍她的后背,盯着她朦胧的眼睛说:“宝贝!你是不是心疼那六万元钱?”古欣兰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喃喃地说道,“老公,你真好!”
“别想那些。不管怎么说,这几天下来,感觉你是真的变了许多,变得越来越女人味了。”
古欣兰水灵迷蒙的眼睛瞪得溜圆。自己真的变了吗?还是自己学会了说谎和伪装。很多时候正是因为我们最信赖的人和物在欺骗着我们。她注视着何德昀。何德昀读懂了她。
古欣兰很美。美得让何德昀自从和古欣兰结婚以后,眼里再没有别的女人。
但太美的女人,带给男人的不仅是美的快乐和享受,也会带给男人无穷的烦恼。当一个男人拥有这种美却无法驾驭这种美丽时,这美就会演变成一种灾难。对千古帝王这样,对何德昀又何尝不是?
心满意足的何德昀疲惫得有点想睡去。古欣兰用胳膊肘碰了他几下。
“老公!”
“嗯。”
“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