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危难见真情
浙居皖生2017-08-03 13:113,737

  虽是夏季,这个夜晚却显得特别地悲凉。寒蝉凄切,断断续续,似乎是生命最后的挣扎,临死前的求救,整片小区被笼罩在黑暗空荡荡的带有血腥味的空气中。

  表姐一边催促120救护车,一边给古欣兰打电话。而何德昀真的不希望古欣兰知道。她知道了又能解决什么呢?钱没有一分,又相隔那么遥远,来回一趟就得上千元的路费。

  但何德昀没去阻拦。

  漫长的等待,总算盼到救护车过来。医生在黑暗中冷静地问何德昀能走吗?何德昀狼狈地点点头,就跟在医生后面上了救护车。

  医院那头,温军,文颖,文龙,姨姐夫和古欣梅,这些古欣兰的娘家亲人早在那里守着,见了何德昀,他们一个个脸色悲戚。

  何德昀狼狈不堪,蓝色拖鞋上血水粘上了锯末屑,显得肮脏邋遢而疑心,做事情时穿的黄色七分大裤衩,前面血迹斑斑,后面粘着沙土,一件旧短袖斜穿了一只袖子而没系纽扣,胸口上沾满锯末屑和血迹。想着即将又要用去一笔医药费,而家里已拿不出一分钱了,何德昀心情无比沮丧。

  医生拿掉他缠裹在左手上被血渗透的毛巾,轻轻查看他受伤的几个手指,此刻手掌已无法展开,几个手指紧紧地挤在一起,血肉狼藉,食指和中指似乎快要从他的手上分出去了,只剩下皮还连着。

  先去拍片。

  古欣梅不敢看何德昀的手。温军和文龙陪着他。在拍片室,手在仪器下,医生让何德昀把手伸开,可是何德昀无法伸开他的手,整个手掌窝缩在一起,根本不听大脑指挥。想着自己这一路走来,何德昀很想流泪,但他已没有泪。从拍片室出来,医生给何德昀看了些资料一类的东西,何德昀什么也没有看清。疼痛和焦虑让他意识有点模糊。

  只听医生说:“食指接起来恐怕也没什么用处,因为整个关节都被锯掉了,而中指接好后,锻炼锻炼或许还有点用处。”

  “真没用就锯掉吧!”何德昀狠狠地说道。

  他恨自己,恨自己做事那么不小心,恨自己心太高命太薄,恨命运对自己如此不公,也恨古欣兰。如果她在身边,自己就不会那么劳累,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一切;如果她不去兴义,家里就不会那么缺钱,他也就用不着处处节约,他恨,恨……恨……“那不行。”医生冷冷地说,“手指我先给你保住。”

  “嗯,不管怎样,先把手指接好。”温军和古欣梅说。欣梅的眼里含着泪花。

  何德昀很感动。人在无助的时候,哪怕是一句温暖的话,足以让他铭记一辈子。

  冰冷的手术室里,冰冷的手术台上,连灯光都显得那么冰冷。何德昀躺在手术台上,眼角滚出冰冷的泪水,那泪水似乎已经凝固,久久地不肯下来。一阵锥心般的疼痛,麻药已经从后背打进去,右手挂着吊针,左手被医生放进了消炎药水里清洗着。温温的药水浸泡着他受伤的断指,开始还有点刺疼,很快只觉得那已经不是自己的手了。何德昀想起买了猪骨头回家清洗的情景,猪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渐渐地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迷糊中有人在叫:“醒醒!醒醒!”

  何德昀努力睁开眼。温军,文龙,古欣梅围在身边,他们神情肃然,灯光昏暗而微弱,何德昀只觉得眼皮沉重,感觉真的是太累太累了。于是继续闭上了眼。

  医生发话道:“不能让他睡了,你们陪他说说话,喂他点开水,只能一点一点地喂!”

  说什么呢?此刻何德昀心里想的是医药费,他并不怜惜自己的那两根手指,他焦虑的是钱,家里从哪里拿钱呢?本来想着给家里节约点钱,现在倒好,不但没节约,反增加了一笔医药开支。温军小心翼翼地喂了他几口开水,何德昀用舌头舔舔自己焦干嘴唇,声音低低地对着几个人说:“谢谢你们!让你们辛苦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

  “一家人,别说客气话。”古欣梅扯扯被角,用毛巾在何德昀脸上擦了一把,“别担心,欣兰明后天就会回来。”

  文龙和古欣梅看看没什么事情也就回去了。这一夜,幸亏了温军,接小便,喂开水,折腾得他一夜没睡!

  天什么时候亮的何德昀不知道,他只知道欠费催款单下来的时候他正好醒了,八千多的手术费用让他心情愈发沉重。古欣梅问她有没有钱,何德昀失望地摇了摇头,古欣梅没吭声。沉默了一会,古欣梅又问古欣兰会不会有钱,何德昀依然摇了摇头。

  “哎——”古欣梅长叹一声,声音悲戚地说道,“不是我不想帮你们,我家里也只有两万元钱,那是给孩子读书准备的。你说这欣兰,出去赚这么久的钱,怎么就没钱了呢?”

  说完,古欣梅眉头紧锁,她不再说话。何德昀硬撑着坐起来,顾不了手上还打着吊针,他吃力地拿起电话。回忆着平时玩得不错的朋友。

  一个电话打去没钱。

  两个电话打去还是没钱。

  三个,四个,打了多少个电话,后来何德昀自己也记不清楚。最后何德昀把希望寄托在葛颜红那里,要是她那里再没有,他只有从医院里逃出去了,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

  何德昀颤抖着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接通的一刹那,何德昀很想哭。他告诉她自己的手指被锯断了,现在正在医院里,问她有没有两万元钱。

  “我正在上班,钱没问题,只是要等我下班以后,再给你拿过去。”葛颜红很干脆地就答应下来。

  何德昀鼻子酸酸的,酸得只想流泪。古欣梅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地。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放下电话,何德昀调整呼吸,他想好好地休息一下。自打手指锯断之后,一直以来悬在他心头的手术费用总算是有了着落。静静的走廊里,伤感肃穆的气氛中偶尔才会有白衣天使的脚步轻轻滑过。仿佛风雪之后的寒冬深夜,积雪从臃肿的树枝上轻轻滑落。不知是冬的呻吟,还是生命里对春的呼唤。

  接近中午,古欣梅、温军都回去了。葛颜红匆匆赶来,她穿着黑色短裙,上面是蓝色短袖衫,一头青丝,绾了个圆髻,其余则随意地披洒着。英迈洒脱中尽显女性的温柔婉约,光洁的额头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白净细腻的芙蓉俏脸上透着淡淡的怜悯和不舍。

  一见面,葛颜红就从包里拿出两扎百元人民币,何德昀忙接过来就手塞在枕头下面。葛颜红接着就问是怎么回事,何德昀略略把事情的过程说了一遍。

  “这都怪我,要是我不去武夷山旅游,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葛颜红揉了揉眼睛,难过地说道。

  “这怎么能怪你,只怪我自己不小心。”何德昀茫然若失。日光灯的光照在何德昀的脸上,看去苍白而憔悴,胡子没刮,那种落魄和狼狈让葛颜红一阵心酸。

  “疼吗?”葛颜红轻轻地问道,一滴眼泪悄然从她的眼角滑落。

  何德昀盯着那颗泪珠,心忽然就被它溶得柔软而湿润,他摇摇头:“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疼。”

  说着话,何德昀伸出右手准确地握住葛颜红的一只手。虽然这只手无数次在他的手心里呆过,却从来没这样地温暖过。

  葛颜红感觉到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和力度,她想抽离他的手,但从何德昀的眼中,葛颜红看到了太多的眷恋和不舍,她无力抗拒。就这样,就这样,手在手中,时间悄悄地流逝,两个人的心在慢慢地碰撞。

  沉重的脚步传来。

  葛颜红忙把手抽回去,顺着脚步声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问:“你怎么睡在过道里?”

  “没有床位了吧?”此刻对何德昀而言,睡哪都一样,除了钱,他别无所想,只要能好好地活着,他就要不择手段地去赚钱。

  葛颜红拿起电话。

  过了一会,一位中年医生走过来,葛颜红与他客套了一番就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你帮忙安排个床铺吧!”

  “现在没有。”医生抱歉地说道,“不过吃了中饭,22号要出院。我给你看看!”

  “那就谢谢你了!”

  “不客气。”

  医生走了,古欣梅过来了。何德昀给她们略作介绍。她们互相客套了一阵,葛颜红就起身告辞。

  何德昀将两万元钱交给古欣梅,让她先交一万到医院里,另一万元先放在她那里。下午,在过道里另外几张床铺上病人羡慕的眼光里何德昀搬进了病房。晚上,葛颜红带着广场上的那些玩伴,拿着鲜花和水果过来探视何德昀。走时,留下一个两千元的红包。

  葛颜红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徘徊逗留一阵,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古欣兰娘家这些亲戚听说何德昀手指锯断,一个个捎来红包和问候,并叮嘱他好好休息,不要担心其他的事情。特别是丈母娘,亲自打了好几个电话,询问何德昀手怎么样?还疼不疼?

  何德昀告诉她没事的,幸好是左手,不就是两根手指,接好了一样能干活。

  电话那头,是担心,是牵挂,是心疼,是温暖。虽然有些话他没听清没听懂,但何德昀明白那份爱。家人永远是最温暖的港湾,无论受多大的委屈,做了多大的错事,受多大的伤害,只要有家人在,都会柳岸花明。

  正清默默地守在何德昀的身边,买饭,打水,削苹果。病房里的叔叔阿姨一个个称赞他比女孩还细心还懂事。

  直到第三天下午,古欣兰才赶了回来。满脸的怒气和愤恨。

  “我就要接人了,你却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你说你这人有什么用?电话里还口口声声说,过年要给我一个惊喜。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现在只好让那新人回去了,你呀!这辈子就没干过一件出息的事情。你太不争气了!”何德昀没有言语,他闭着眼,任凭古欣兰怎么谴责和数落。

  此刻,何德昀的心很疼,但他却笑了,也许是何德昀的笑激怒了古欣兰。

  “你还笑?亏你还笑得出来,我就直白地跟你说吧!这次回来,我是准备和你离婚的。等你出院,我们就去离婚。”古欣兰满脸地认真和悲愤,滔滔不绝地对着同房的病人说。

  病房里的人被她的一阵唠叨给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劝道,“你老公也不是故意的,他做得够辛苦了,也累得可怜,还不是想给家里省几个钱。”

继续阅读:第32章病房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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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途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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