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期被抬进房间的时候,长情正在看医书,是《重订灵兰要览》。
长情对于医学方面的理解,皆是从中医古籍上推究出来,往日也曾救助过小动物,并未在人身上实践过,上次给孟朝霖取子弹,也是大着胆子上的。
看见有人进来,她立刻放下书走过去,看到梅子期被抬进来,她眼中染着疑惑,问:“这是作何?”
两个仆人将梅子期放在床上,一个人说:“二少爷喝醉了,夫人希望二少奶奶能帮着照顾。”二人请辞,在长情点头答应之后便出了门去。
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长情偏过头,是跟那两仆人一起的,留着络腮胡子,又带着眼罩,硬挺的脸被左脸上那粒黑痣给破坏得毫无美感。
他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长情被他这面目吓得一惊,退后了两步,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很没礼貌,她歉意的冲他笑了笑。
她平静时如出水芙蓉,笑起来似满园海棠花开,煞是好看。纵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美人的孟朝霖也不禁被她这明媚笑容迷得闪了下魂。
孟朝霖弯了弯身子便退了出去,只是长情眉心那一粒美人朱砂却烙在脑海挥之不去。她的面容终于和那日就他女子的容颜相互重合。
苏家大小姐,苏长情,他口中默念。
看着晕睡在床上的梅子期,他这般倒是比平时醒着看起来柔和很多,没了平日里的张扬桀骜,如同去了棱角,留下平顺的一面。
他长相是无可挑剔的,剑眉斜飞,面若刀削,此刻他闭着眼,能看到浓密纤长的睫毛,蝶翼似的。
帮他将鞋脱了,将脚搬到床上,替他捻了薄毯,吩咐翠屏去打盆热水来。
翠屏是昨日才来的,作为陪嫁丫鬟的她本是在婚礼当天就得来梅家,只是因为突然闹了肚子,苏长洁觉得污秽,怕她冲了婚礼的喜庆,就让她过几日再来。
祝兰佩亲自挑送了两个丫鬟过来,一个取名为良辰,另一个则为美景。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梅家和苏家一样,除了晚饭是一起吃,其他时间都是由丫鬟去厨房端了在房间里布菜。
此刻已近正午,良辰两人才去了厨房。长情让美景去准备碗醒酒汤来。
先试了水温,将帕子放入水中打湿,她又轻轻拧干,细心替梅子期擦了擦脸。
“小姐,姑爷他……”话到嘴边又及时收住,看向梅子期的眼神有些不忿,她方才听到几个丫鬟说姑爷新婚夜当天就去了烟花地儿。
长情温婉一笑:“无妨。”梅子期如何,她无权过问。她现在只希望若兰能一世幸福安稳便好。
梅子期,没子期,即无期,长情无期,她与他也不过挂了夫妻的名头。她会恪守本分,却也只做个本分的人罢。
自娘亲死后,她的心已经被自己藏得找不到了。
此时,窗台处停了一只鸟,鸟儿叫唤几声,又扑棱棱的飞走。
长情眸光闪了闪,若有一天能够高飞,她何尝不会远处。
梅子期不喜欢她,甚至是恨她,这些她都清楚。在身为他妻子之时,她会尽自己的义务,把他当作自己的天,哪怕他打也好骂也好,她都会忍着。
当忍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就再也戒不掉了。封建的枷锁将她束缚,可又有谁知道,她也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待世道安定,若兰有了孩子,她便去公婆那寻一纸休书,这大抵是她作出的最大胆的决定了。
她也想,为自己活一次。这般想着,她面上的笑容更加美好。
梅子期睫毛颤动了几下,慢慢掀开眼皮,映入他眼帘的便是这如盛世烟火般的笑容,他的心动了动,而后想到什么,眼里的惊艳被嘲讽所取代。
“你醒了,喝点醒酒汤吧,这样好过些。”她的声音如春雨抚面,细细柔柔。
他坐起身来,头还有些晕乎,后颈也隐隐作痛。长情将被子枕头放在他身后让他靠着,只是手才碰到他就被他甩开。他看着她,眼里有着嫌恶。
长情也不恼,只是站得离他远了些。
翠屏端了汤来,长情接过后,右手持勺子搅动了下,碗中出现圈圈涟漪,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热气减少了些,她这才微微弯着身子,将汤喂到他嘴边。
他眯着眼,挥手将她挡过去:“滚!”一声怒吼还带着些醉酒后的沙哑,却依然震人耳膜。
长情被他推得脚步踉跄,整个人向后倒去,手中的醒酒汤晃荡出来溅到她的手上、身上。
“小姐!”一边的翠屏连忙扶住她,只是那汤碗却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带着些暗黄的汤汁溅落在杏黄色裙摆上,晕染了上面舒展的铃兰花。
梅子期怒目而视,星眸里尽是厌恶。
长情安抚的拍了拍翠屏的手说:“我没事,去将托盘拿来。”
她提了提裙摆,蹲在地上将瓷片捡起,小心翼翼的放在托盘里。
“小姐你起来吧,我来捡就好。”翠屏要扶起她却被她拒绝,两人便一起捡。
梅子期揉揉太阳穴,看着她,面上尽是不耐,余光扫到她手腕上的红印子,那是被汤汁烫到的,他眉头不自主的皱了皱。
良辰美景端了菜来:“少爷少奶奶,该吃饭了。”良辰从食盒中拿出饭菜,美景摆好碗筷。
“出去!全都滚出去!”梅子期的怒吼传来,吓得两丫鬟身子一颤。
长情一个失神捏着瓷片的手使了点力,食指上顿时划出一道血痕。
她肌肤晶莹白皙,与那渗出的血珠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姐!”“少奶奶!”几个丫鬟赶紧围上来,着急的模样让长情心头一暖。
长情将受伤的手指含入口中,唾液有消毒的作用,这是她从一本医书上看到的。
唾液,古代医者称之为“金津玉液”。
“你们先出去吧。”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
良辰美景二人看向翠屏,翠屏担忧的看了眼长情,在她点头后带着两人出了门,站在门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