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是祝兰佩亲自挑选的,足够伶俐,她千叮咛万嘱咐两人一定要照顾好长情。
梅鹤也向全府发了通知,不得对两位少奶奶有半分苛待,有违反者将被驱逐出府。但仆人们表面上不敢亏待长情,私底下却也有议论。
翠屏又是长情的陪嫁丫鬟,相当于大丫鬟,在遇到不好拿注意的情况时,两人便跟着翠屏走。
“翠屏姐,二少爷他不会欺负少奶奶吧?”美景年纪最小,她身材略显丰腴,面上带了些婴儿肥,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起来可爱至极。
大抵是年纪小的原因,她没有什么心机,直言直语。
“勿要胡说。”良辰皱着眉头,瞪她一眼,目光转向翠屏,眼里有隐隐的担忧。
良辰比美景年纪大些,平时也少言寡语,看着是个冷淡的,但心地善良。她个子是三人中最高的,很瘦,长相算不得出众,却气质清雅。
她算得上是美景的刹车器,能及时制止美景,不至于闯出祸乱。这也是祝兰佩选择两人的原因,一动一静,刚好互补。
“我也不清楚,唉,二少爷他怎么能这么对小姐……”按理翠屏也应唤长情少奶奶,但她跟随长情多年,习惯了小姐的称呼,长情便让她不必改换。
长情她何曾想当这个少奶奶呢。
三人静默不语,心略有难受。良辰美景虽然和长情相处不过几天,却是打从心底认可长情这个主人的。不像其他那些富家小姐那般爱端架子,她美丽可亲待人随和有礼,还亲自教她们识字。
尤其是美景,有时说错话,长情也不会责怪半分,而是带着温柔浅笑让她不必在意。
此时长情依旧带着温婉笑意,她盛了碗饭添了些菜端给梅子期。
“吃点吧。”走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扑面而来的酒气,让长情有些不适的蹙了眉头。
梅子期却在她将碗递过来的时候狠狠打翻,剑眉挑起,眼里带了戾气:“不要以为你对我好我就会看上你,在我眼里,你连宜春院的花魁都不如!”一字一句如同箭矢穿过心脏。
长情看了眼撒了一地的饭菜,没有说话,目光看着床上的他,面色平静,唇角微弯。好像没有听见他那话似的,一点波澜都没有起。
“若是饿了就吃点,饭菜亮了就让丫鬟拿去热热。”留下这一句,长情便转身离开,并将门关上。
“小姐!”“少奶奶!”三个丫鬟见她出来,连忙喊道,目光里含着关心。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见她并没有受伤,她们才松了口气。
方才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她们差点就推门而入了。
“你们守在这,少爷若有什么吩咐,你们便应着。”她笑了笑,说。
见她要离开,翠屏想要跟上,被她拒绝:“翠屏,你和良辰美景一起。”对上翠屏担心的目光,她继续说,“我静一静就好。”
径直去了园中凉亭,因着在清朝是皇商,梅家富甲一方,梅府也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园林,但相比于苏府却是稍逊些,毕竟苏府那宅子是明皇赏赐下来的。
斜倚栏杆,长情看着下方的荷花池,亭亭玉立的粉荷舒展着完美的姿态,碧叶在风中微微翻卷,摊在水面的叶子上还滚动着几颗晶莹的水珠子。玉盘似的莲蓬在风中摇头晃脑,煞是可爱。
红色、黑色、白色锦鲤在泠泠波光中穿梭,水面在它们的欢快游动下泛起圈圈涟漪。
水中映着亭台轩榭,映着忧郁美人。
长情将手探出栏杆,像是要抚摸那游鱼,眉眼间洋溢着浓浓的哀愁。那句说她不如妓子的话还在耳边萦绕,她眸中有泪水晶莹,却倔强的不涌出眼眶。
眉心那点朱砂黯淡着,像是在述说主人的愁色。
随着她一声长叹,一滴泪水滑落,在池中溅起几点水花。
孟朝霖被派来摘些莲蓬、荷叶,他甫一走近,便看到了美人垂泪图。心生疑惑,他眉头紧皱,她怎会如此伤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哭泣,只那无声的泪水却更让旁人感到她的委屈、她的伤怀。
怀中抱着几株莲蓬和一些荷叶,他又摘了朵盛放的荷花,走过去,将花递给她。
见有人来,她慌忙用袖子拭了泪痕,接过花,她露出一抹浅笑:“谢谢。”梨涡若隐若现,如皎月或藏于云间。
手中的荷花正是全盛状态,中间是碧绿的小莲台,周围立着鹅黄花蕊,她微微低头,将花放在鼻尖轻嗅,很清淡的味道,不知怎的,心中却是放松不少。
他从兜里掏出半个馒头,是早上吃剩的,他没舍得扔。孟朝霖经历过饥饿,所以异常珍惜粮食。
早前抗倭时,一路打游击战,就在山上同鬼子周旋,那个时候他们饿了两天,那座山里却是连野菜都不曾有,他们几个兄弟就靠着吃树皮树根维持体力。
因此,他连连这半个馒头都没舍得扔。
“这是?”长情疑惑看他,看着他递过来的半个馒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孟朝霖没有说话,他从馒头上揪了一小团扔进池中,几条锦鲤立刻围拢过来,吃着水中的馒头屑。
长情这才明白他是要自己拿馒头喂鱼,从他手中接过,扳开一半还给他,她笑着对他点点头,而后跪在木台上,一点一点撕着馒头屑扔入池中,看见那些鱼儿吃得满足,尾巴摆着欢快,她眉头也舒展开来。
万物有灵,鱼儿的快乐也感染了她,让她心中畅快不少。
孟朝霖也向她一样喂着鱼,偏头看见她愉悦的模样,他嘴角也弯出一抹笑容,只是被那络腮胡子挡着,看不太真切。
“我该怎么称呼你?”她看向他,若是在苏府,她是不敢与男人这般接触的,但离开了那里,她压抑的心也畅快许多。
苏府就是一个囚笼,让她连天都看不到的囚笼。
孟朝霖依然没有说话,他比划着示意她将手伸出来。
长情伸出手,面带疑惑。
他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写出“阿炳”二字,长情才恍然大悟他是在告诉自己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