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大作,路边的绿柳呼啸哀嚎。
倏然,亮紫的闪电整个劈在了罗卿的身后,把小木屋的地面劈得一片焦黑。
电光火石间,一道清亮的剑光蓦然划过,衬着诡谲鲜亮的紫,鲜红的血好似开了闸了的洪水,漫红了整块的空地。
一声杀猪般的哀嚎冲天而起,冲击力之大好似能直将人的耳膜刺穿。
罗卿双眼猝然猛睁。
“桄榔”一声,烧红了的烙铁落地,倏然没入了雨水里,发出一阵刺耳的“滋啦”声,空气中弥漫着烙铁骤然冷却的刺鼻气味。
高空末端分了岔的银紫闪电猛然劈下,这一下,映亮了整个暗沉的天际。
冰冷的雨水浸泡之中,赫然躺着一只断手!断面齐整,里面甚至还可以看到蠕动着的血管。
风狂狷,雨飘摇,衣飞扬,发凌乱。
狂乱的剑气好似脱缰的野马一般自轻薄的剑身溢出,释放着森然的寒气,只那一下,剑刃上滴血不沾,娇艳的血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地顺着剑尖滑下,与那微积的雨水融到了一起。
老三一只手扶着断臂,目光涣散,像是用尽了力气一般,眼泪鼻涕一把全都糊在了脸上,身形半弓着,勉强保持住了坐着的姿势,全身战栗不已。
江赋身上半湿,浸了水的长发一绺一绺的,末端还在滴着水珠。
江赋一句话都没有说,只用那双蕴含着彻骨冰寒的眸子瞥了老三老五一眼,冷然转身,将两道视线全部投在了罗卿的身上。
老五脸色微暗,主子心思向来都是极难揣测的,此时此景,便到了他们下场的时刻了。
老五颇为同情地望了老三一眼,将他从冰凉的雨水中扶起,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了木屋之中。
江赋神色淡淡,目光却一直粘在了罗卿的身上。
罗卿已经到了极限,连抬眼看江赋的力气都没有。
江赋抬手将苍吾挽了个花,最后一收,颇为悠闲从容地收剑入鞘,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在转过身之后,浑身那种凛然的气势便全消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那种颇为平和的气息。
察觉到江赋极有可能只是来看她笑话的罗卿终于扯着嗓子说道,
“侯爷不辞辛苦赶来就是为了看奴婢是怎么个狼狈样子?”
纵使罗卿认为她用了百分百的力气吼出来,气势十足,但在江赋听来,不过是平日那般的话语。
江赋挑了挑眉,
“不然你以为本侯过来是为了什么?”
罗卿微微阖了眼,她现在连和江赋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极疲倦似的垂下了头,身上还穿着侯府下人的服装,那简朴的衣物上血迹斑驳,有的已经凝固,结成了一道道血壳。
江赋看着平日张牙舞爪的人此时却神情萎靡,一副倦怠的样子,心头一跳,身体早已就不受大脑的支配,一脚踢开了烧得正旺的炭盆。
“桄榔”一声,黄铜炭盆猛地撞上了湿淋淋的木板,巨响刺穿耳膜。
罗卿的神色略有些放松,似是膝盖处已经僵硬,动作极缓地放下了腿,脚落地的时候,整条小腿还是抖着的。
罗卿抿了抿唇,浅声说道,
“多谢侯爷。”
不知怎么,江赋总觉得心里的滋味不太对,有些酸涩,有点发堵,望着罗卿那张打不起一点精神来的脸,就总觉得哪里都不对,脑子里那么想着,嘴上的话就没了遮拦,
“你就不好奇本侯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
罗卿即使是倦极痛极,也应了江赋一声,
“奴婢好奇。”
其实,在罗卿看到江赋挡在自己身前砍下了老三的一条手臂之后,内心就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为其他,只为那道惊鸿掠影。
眼眶湿热,若不是江赋一直盯着她看没有任何动作,罗卿几乎就要眼眶一酸,淌下了热泪来。可惜,那江静渊太不识趣,明明是为救人而来,却耍了一番帅之后什么都没有做,彻底将罗卿心中的那一丝丝感动消磨殆尽。
江赋心知肚明,罗卿现在的这副模样全是拜他所赐。
江赋眼色是化不开的黑,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也不打算和罗卿再说些什么,迅速拔剑,快到让人来不及捕捉到他的动作,就见麻绳已经被削断,而苍吾剑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收到了鞘里。
手突然失去了支撑,罗卿本就双腿无力,麻绳一断,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地向前栽去。
并不是想象中的硬邦邦冰凉凉的地面,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怀抱有高山雪松一般隐秘幽深的冷香,闻着那股味道,罗卿竟莫名觉得有些安心。
心绪再复杂也复杂不过此时的江赋了。明明是自己设下的计,自己定的时辰,即使这宋罗卿的状况比预想之中差了一点,但这也难免有她自己作的成分。
但竟不知怎么,竟为了那烙铁险些伤了她的脸就砍了自己一名得力手下的胳膊,江赋一向不亏待自己的手下,这次,竟做得如此狠毒。
江赋啊江赋,你这是在想什么?
侯爷抿着唇,搂着罗卿腰身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仍旧在不断收紧,任心中思绪流转。
罗卿旧伤加新伤,再加上身心都疲惫不已,反应不知道迟钝了几个拍,自然是没有将江赋那变换莫测的神色看在眼里。
罗卿整张脸埋在江赋的怀里,温暖得让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刚要开口问些什么好打破尴尬,突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竟是被江赋一个横抱抱了起来。
罗卿悚然,竟精神了几分,
“侯……侯爷!”
江赋眉头微蹙,似是极不满意罗卿的反应,
“老实些,你若是死在了这里本侯还得给你料理后事。”
一句话,就让罗卿的脸上浮现了羞赧的神色。是吗,你可是不愿让我死在这里的?
雷声渐弱,雨势像是小了一些,打在屋顶上,也不像最开始那般密集如鼓。
罗卿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但并不想就此睡去,将头靠在了江赋的胸膛,静静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便觉安心。
许久,罗卿才听得自己问道,
“侯爷,您是怎么知道奴婢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