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无量略有些不满地望了她一眼,继续念经,
“衣要齐整,步要细碎,说话要细气轻声,食不言,寝不语,不准在侯爷面前打嗝,不准在侯爷面前跺脚……”
罗卿突然打断金无量,
“金总管,这个时候你其实可以用一句话概括的。”
金无量说话被打断,明显有些不悦,但还是给了罗卿个面子,
“此话怎讲?”
罗卿说道,
“在侯爷面前就应该装死。”
金无量无言以对。
金无量一路引着罗卿到了柴房,在那之前还带她去领了被褥。
此时的情景就是,罗卿抱着一大堆寝具,与金无量并排站在了柴房的门口。
罗卿面露难色,
“金总管,你确定这能住人?”
说完,便凉凉地朝柴房望了一眼。
柴房很破旧,本该精致的雕花木门上满是蛛网,花纹里还满是尘土,一看就是许久都未打扫过,门轴那里勉强地把腐朽的门和门框连住。呈现破败景象的木门在微风中摇摇欲坠吱呀作响,罗卿生怕那风稍微大一点就能把整扇门给吹下来。
金无量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把手攀上那扇门,甚至额头还憋出了几滴薄汗。
罗卿冷眼旁观,这柴房到底是多久没有来过人了!而且金总管你怕成了那个样子是怕力气不小心用大了把门给拆下来吗!
金总管历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扇门推开,用手揩了揩汗。
罗卿皱眉,
“金总管,这柴房怎么这么简陋?还有这扇门,你们平时都不走的吗?”
金无量耐着性子,
“宋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个柴房是荒废的,因为离厨房比较远,不太方便,侯爷就又命人在厨房附近新修了一个,久而久之的,这里便没有人来过了。”
罗卿挑眉,
“那这里不会闹鬼吧。”
哪知那金无量突然敛了神色,肃然道,
“胡说,侯府里哪来的什么鬼,这话要是被侯爷听到,是要掉脑袋的!”
罗卿露出不解的神色。
看那东方律的样子是对那鬼神什么的颇为忌惮,想来这鬼神之风定是颇为流行,但看这侯爷这样子,又像是对鬼神之说极为不屑的。
金总管看出了罗卿的疑惑,便说道,
“看你是新来的,我就和你说个清楚,记住了,宁可打乱侯爷的计划,花光侯爷的银子,也不要在侯爷面前提‘鬼神’这二字。”
罗卿双目放光,饶有兴趣,
“为何?”
金总管冷哼一声,
“侯爷那是英明无比,对鬼神之说自是痛斥的,侯爷从来不会相信那些命由天定的说法,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金无量说这些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抹向往与崇拜。
罗卿啧啧称奇,在这个迂腐的时代,竟然还有像侯爷这种思想如此超前的。这侯爷,真真是浊世中好大的一朵白莲花啊!
罗卿不会管白莲花究竟是不是用在这里的,倒是因为这个她不由得对侯爷的脑回路构造多了几分好奇。
罗卿抱着被褥,
“你们那侯爷,怎么称呼?”
金无量眼珠子都要瞪脱眶了,
“你你你,真真是好大的胆子!我们这些个下人,都不许直呼侯爷名讳的。”
罗卿笑得狡黠,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嘛~”
淮阳侯,江姓,单名一个“赋”字,表字静渊。
当这句话从金总管故意压低的嗓子里冒出来的时候,罗卿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
静渊,取的可是“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的“静渊”?
好,真是好名字!
罗卿送走了金总管,又随随便便地把这间荒废许久的柴房收拾了出来,总算是能腾出个睡人的地方。
这个柴房因不通人气,阴冷潮湿无比,在烈日的灼烤下也不见半分暖意。不知怎的,那扇腐朽破败的木门就像是一个黑洞一般,把投射进来的日光全吸食了个干净,罗卿擦了擦汗,后背无端起了一阵寒意。
罗卿自己找来了热水和浴桶,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那些个伤口已经结了痂,罗卿不由得感叹王室御用伤药的强力。仔细感觉,还有些痒痒的。
这便是快好的前兆吧。
只是那些个伤疤,让罗卿发了愁。
女孩子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爱美的。胳膊上,腿上都是鞭痕,这以后让她怎么见人?
热气氤氲着,浴桶中的人皮肤上泛起了旖旎的粉,乌黑的长发如海藻般漂浮在水面上,倒也是个令人血脉贲张的场景。
罗卿喜忧参半,心不在焉地撩着水,更是不会注意到自己后背上那妖冶诡异的血红花纹。那花纹颜色艳丽,在水汽的蒸腾下愈发炫目。花纹粗略看似是按照规律排列,有序可循,但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些花纹杂乱无章,且朝着的方向都是不一致的,乍一看,倒是有些像水塘里的金鱼,有些紧密簇拥,有些形单影只。
待水凉了,罗卿才恋恋不舍地从浴桶里走了出来,换上了侯府里的下人的统一服装,又仔仔细细地给自己擦上了一遍药,这才作罢。
随便一折腾,太阳渐渐就朝西方斜了下去。
侯爷“大发慈悲”,让罗卿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贴身伺候。
罗卿疑惑得很,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侯爷是为何要她做那贴身侍女,按理说她身份不明,万一要是个敌国来的刺客呢?侯爷除非是被什么塞住了脑子才会把她安在身边。但侯爷的表现又不像是脑子坏掉的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连穿衣服都要人伺候?罗卿一想到这,恨不得立马扇自己一个大巴掌,她宁愿相信侯爷心机深如古井,也不愿相信侯爷是个连衣服都不会穿的二级残废。
罗卿全身倦怠,天刚摸黑,便沉沉睡去。
转日。
正当罗卿优哉游哉地会着周公,清晨浅淡轻薄的阳光透过阴森森的窗子直直投射到罗卿的脸上时,罗卿突然听得耳边一声惊天巨响,震得她脑仁恨不得抖三抖,生生打断了她和周公的约会。
金无量举着锣,居高临下地望着罗卿,作势就要捶下第二下。
罗卿还处于发懵的状态,眼珠子好一会才活络。
看着金总管那微动的手,罗卿“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金总管,别敲,我求你了,别敲!”
金无量皮笑肉不笑的,
“宋姑娘,还不起是在等着侯爷伺候你?”
罗卿谦虚地摆了摆手,
“不不不,小女子怎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