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律神色恬淡地将茶杯轻磕到桌上,笑道,
“侯爷在想些什么?”
江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浓密厚重宛如鸦羽般的睫毛微翘着,垂下,遮住了眸子里流转的情绪,开口,声音里好似夹杂着冰霜雨雪,
“我还想着是什么事能劳烦律公子大驾光临寒舍,竟是为了如此不值一提的小事,想必我们日理万机身处权利漩涡中心的律公子也是闲得很。”
此番话,若是叫罗卿听了去,定会感叹这侯爷的肺活量如此之大,连着说一大串话连气都不喘的。
江赋优哉游哉地端起茶杯,滤着茶沫,嘴角勾起一抹笑。
东方律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江赋的那番话明褒暗贬,其实就是在说东方律就是闲人一个。
东方律咬牙切齿的,但却强忍着额没有发作,毕竟他还有求于这个与他一向不太对付的淮阳侯。
东方律轻摇折扇,那举止,那风姿,颇有几分“公子世无双”的韵味。
见东方律摇起了折扇,江赋开始有些想念给自己扇扇子的“银两”。
东方律轻笑,
“侯爷说笑了,作为晋国下任的王,每天定是有忙不完的事务,我也不过是百忙之中推了那些琐杂的事项来拜访侯爷,”东方律摇扇的动作一顿,眸光微微发亮,“不知侯爷可肯帮我的忙?”
江赋掀了眼皮,淡淡地瞥了东方律一眼,
“那藏宝图本是齐国的镇国之宝,律公子却千方百计地想要将它收入自己之手,不知安的是何居心?”
东方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那仅仅是一瞬之间,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我何曾想把它收入自己手中了?我想我晋国若是有了那藏宝图的助力,自是如虎添翼,想必能延续千秋万代,甚至——”说到这,东方律“啪”地一声合上了扇子,望向江赋,目光灼灼,手指在桌案上画了个圆,压低嗓音道,“一统炎华!”
江赋给了东方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个律公子,野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江赋虽与东方律不太对头,二人处处对着干,但这律公子的才华的确不容人小觑,江赋也从未怀疑过东方律的才情。
当年晋国都城灏川流曾传出一首琴曲,里面是这么唱的,“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描写的,就是那风姿绰约才华横溢的东方律律公子。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江赋敛了神游在外的心神,不着痕迹地敲了敲桌面,
“你这番话若是传了出去,不知多少别国刺客要来暗杀你。”
东方律笑得自负,
“叫他们来,我东方律可曾怕过?”
东方律忽然话锋一转,纸扇“哗啦”一声摊开,扇面上洇着影影绰绰的墨竹,更衬风雅,
“侯爷可肯帮我一把?那五公主——就在你府中吧?”
正午的太阳越过了头顶,朝西方偏去。
江赋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目送着东方律离开的背影,手指依旧在桌面上写写画画着,许久,才吐出一句,似是安慰,又似是同情,
“不过是各自为了各自的国家拼命罢了。”
东方律刚一走,金无量给江赋就布上了午膳。
菜品看着并不豪华,只有三四种,没有多少花样,没有多少装饰,有的,只是实打实的饭食。
罗卿侍立在一侧,惊讶地望着桌子上的菜品,她曾经在那些电视古装剧上看到过,那些个侯爷啊王爷啊或者是王亲国戚的膳食堪称满汉全席,先不说碗碟多精致,就说上面的那些个菜品哪个不是雕着花刻着字的?但是这个淮阳侯桌上摆的那些,却给了她一种平民大户人家聚餐时摆的饭菜的感觉了——接地气!
江赋轻轻地斜了罗卿一眼,将她的惊讶尽览于眼底,并没打算多做解释,接过了金无量手里的茶水,漱口完毕,才拿起了筷子。
金无量是个有眼色的人,看着罗卿那神态,就知她在疑惑什么,清了清嗓子,一脸崇拜向往,说道,
“侯爷向来崇尚节俭,摒弃华而不实的作风,艰苦奋斗,两袖清风……”
罗卿连忙摆手打断金无量,
“行行行,我知道了。”
罗卿觉得,她要是不打断金无量,看金无量那一脸痴汉的样子,能把江赋的好说上个一天一夜的。
这时,罗卿突然觉得自己的胃开始翻滚了起来。
胃里的空虚感不断侵袭着她的脑海,虽然她跟着金总管他们已经在后厨房里已经吃过了,但面前摆着喷香扑鼻的美味佳肴,试问,谁还能把持得住?
罗卿在江赋要下筷之前及时地拦住了他,迎着江赋带着疑惑的目光,罗卿脸不红心不跳,
“侯爷,请让奴婢来为您试毒。”
江赋的目光瞬间复杂了不少,转头望向金无量。
金无量膝盖一抖,直接就跪了下去,高呼,
“侯爷,我对您的一片忠心赤忱明月可鉴啊!怎敢在饭菜里下毒?”
江赋又目光复杂地把头转向罗卿。
金无量再次高呼,
“我可是一路看着侯爷长大的啊,对侯爷的疼爱之情分毫不差于我的亲子,世间哪有父亲会害自己的孩子?就算我有那包天的胆子,府里时时刻刻都有那招财旺财盯着,我也下不了手啊!”
罗卿连续翻了无数个白眼,看着这颇为好笑的一幕,她不过是说了一句话,竟能让那金无量吓到了这种地步。
江赋不耐地挥了挥手,眸中有厉光闪过,
“金无量,你先下去,本侯定是信你。”
金无量如获大赦,恨不得给江赋磕头,才战战兢兢地下去了。
见金无量退了出去,江赋才朝罗卿扬了扬下巴,冷笑道,
“你不是要试毒吗,那开始吧?”
侯爷发话了,罗卿自然不会再推辞,捋了捋袖子,大大咧咧地坐下,随手拿起了侯爷手中的筷子,开始“试毒”。
侯爷的目光始终盯着罗卿手中的筷子,那双眸子深沉,好似深海。
罗卿才不在意江赋在盯着什么,专心致志地“试毒”。
很快,那三四盘菜就在罗卿的狼吞虎咽之下,没了大半。
江赋写满了整张脸“你这不是试毒,其实就是想吃吧”的表情。
罗卿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角的油花,毫无淑女风度地打了个饱嗝,笑道,
“侯爷,看奴婢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吃了。”
江赋的脸色宛如刚刚研磨好的墨汁,不但黑,还臭,侯爷蠕动着嘴唇,艰涩开口,
“你用的是本侯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