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卿叫苦不迭,带着火气,手中扇风的动作十分猛烈,那劲道,吹得江赋的发梢都扬了起来,整个全都呼在了江赋的脸上。
江赋抿了抿嘴唇,不轻不重地把书拍到了桌案上,轻轻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露出了自己的脸,望向罗卿,
“本侯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罗卿手中扇着扇子的动作丝毫没停,力气也不见小,只是呼吸稍显急促,回答江赋道,
“侯爷怎会做出对不起奴婢的事?莫要折煞奴婢了。”
江赋明显不想与罗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话锋一转,
“刚才你说的那些,都是你的想法?”
罗卿手中的动作稍顿,不解地望向江赋,随即又将眼皮垂了下去。
她知道,她刚才说的那些是现世里后人揣度千年才总结出来的思想,自然比这个时代要先进了许多,这些话从谁的口里说出来都不稀奇,但要是被她一个小小的侍女说出来,那未免也太过于扎眼了,敢问谁家的侍女能够遍读四书五经还能说的一套一套的?
罗卿心里胡思乱想着,却听得江赋忽然说道,
“很不错。”
罗卿诧异地抬眸,却一眼就望进了那黝黑深沉的暗潭——江赋的那双眼睛,表面看起来平静死寂,细细看去,其中却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仿佛深海翻滚着的浩淼的暗流,只消望上一眼,便无法再独善其身。
江赋感觉到了罗卿的愣怔,眨了眨眼,仰头,迎着阳光,
“有理有据,条理明晰,层层递进,本侯刮目相看。”
罗卿默默听着江赋那宛如高中阅读理解答题模式一般的评价,不知怎的,内心竟有些雀跃,像是幼小的孩童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得到家长夸奖的心情,满心溢得都是愉悦。
罗卿拢了拢耳边的发,
“侯爷谬赞了。”
江赋食指微屈,用指节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作为奖励,本侯赏你个名字如何?”
罗卿心跳骤停,眼皮开始剧烈地跳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头升腾而起。
侯爷要赏她名字?招财旺财金无量那样的?要是被别人那么喊,罗卿宁愿侯爷不是那么赏识她。
罗卿干笑,
“侯爷,奴婢有名字的。”
江赋执拗地摇头,
“你作为我侯府的人,怎么还能留着以前的名字?来了侯府,你就该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
侯爷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字,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水。
罗卿目光沉痛,
“侯爷,奴婢已经重新做人了。”
江赋重重地茶杯往桌子上一磕,
“怎么,本侯想给你起个名还得先问你的意见?”
罗卿心里想着:那你可不得先问我的意见?但表面却十分乖巧地说道,
“奴婢不敢。”
江赋对罗卿的回答很是满意,刚刚紧绷起来的表情稍有些松动,
“就叫……”江赋目光低垂,手指扣上自己的下巴,似在沉思,不一会,目光骤亮,“就叫‘银两’吧。”
罗卿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大白眼。
我就知道,这侯爷绝对想不出来什么正常的名儿!是不是侯府里所有人的名你都得插手重新起一遍啊!侯爷你真是好不单纯好不做作!
谁也没看见,望着罗卿那不服气恨不得七窍生烟的样子的侯爷,嘴角浅浅地挂起了一个阴谋得逞的畅快弧度。
这时,那金无量却突然来通报,说东方律律公子已经在大厅候着了。
一听见“东方律”这三个字,罗卿脸上所有的表情骤然收起,目光冷幽幽地望着金无量。
这一变化,自然落入到了那侯爷的眼里,江赋意味深长地望了金无量一眼,余光又一直悄悄打量着罗卿,许久,才淡淡开口,
“把他叫书房来吧。”
顿了一下,又转向罗卿,
“银两,你去跟着金总管把近些时日府里头的账目过一遍。”
听到江赋喊“银两”二字,罗卿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翻了个大白眼,脸色略有缓和,便跟着金无量走了出去。
正当罗卿跟在金总管身后去正厅请东方律的时候,她察觉到了东方律的目光像是胶水一般紧紧黏在了自己的身上,阴森森的憋闷得她喘不过气,犹如深陷泥潭里的毒蛇吐出的毒液,既恶心,又让人感到不安。
罗卿没分给东方律一个眼神,与东方律堪堪擦肩而过。
等到东方律走远,罗卿才觉得周围的空气清新了一点,冲前方引着他的金无量问道,
“金总管,侯爷和律公子的关系很好吗?”
金无量分给了罗卿一个“有些事就不要多问”的眼神,但却漠然开口,给罗卿解释道,
“跟你想的相反,很不好,几乎可以用‘仇人’这个词来形容。”
罗卿疑惑,
“那律公子还来找侯爷干什么?”
金无量轻轻地瞥了罗卿一眼,
“宋……银两,侯爷的事,我们做下人的,永远都不要去想着掺一脚,更不要想着去揣度侯爷的心思,往往做这种事的下人,下场无一例外地都很惨。”
罗卿听着金总管那诡异的改口就觉得别扭,更何况还改口叫成了那么一个财迷的名字。
没再答金总管的话,罗卿反倒自己陷入了沉思。
东方律知道她手里有藏宝图,更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那藏宝图。今天这东方律来找江赋,不会是要跟他说藏宝图的事吧?要是侯爷也为了藏宝图的事找她麻烦,那她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更何况,她根本就不知道那藏宝图的下落啊!
不过起初看侯爷的反应,大概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然也不会放心让她在他身边贴身伺候。
具体怎么样,罗卿也不敢再往深想,剪不断理还乱,索性直接凝了神专心地跟在了金总管的后头。
圆日很快就转到了头顶正上方,金色的光辉笼罩万物。
东方律说的口干舌燥,正端着茶杯小口啜饮着。
江赋目光冷沉,手指静静在桌面上划着笔画,乍一看毫无规律可循,但若是盯得时间长久了些,便能看出,他比划的,正是“宋罗卿”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