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将军看着白将军脸色突然沉下来,就想大概自己和白将军想到一起去了。
两人到沈西荷和易瑾军帐的位置一看,果不其然,是个男人,虽然已经被火烧的缩小了不少,但还是看得出来比女人的身子骨大。
威远将军的手有些颤抖。
那人身上穿的是盔甲。
白将军自然也看到了,但是他不想再顺着这个线索往下猜了,只是别过头不再看那具烧焦的尸体。
“报告将军。”一个将士突然过来附在白将军耳边,“皇上的马在一边没有拴好。”
“我知道了。”白将军点了点头,那人见自己的意思传达到了也就走了。
威远将军看着那地上躺着的被烧的看不出个一二三四五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上回来了。”
“这不是吧。”
听到威远将军这么说,白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希望。”
顿了顿白将军又补充道,“把他盖起来吧,体面一些才是。”
大王回到军营也没见到自己的儿子,正准备发怒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儿子捂住眼睛从远处走来了。
“没出息的东西。”
大王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走起路来还是虎虎生威,不过几步就走到了达克王子旁边,一脚踹向了达克王子。
“你居然在战场上做了逃兵,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达克王子一个不稳倒在地上,捂住眼睛的右手也放了下来。
大王这才看到达克王子血肉模糊的眼睛。
“我遇到了中原的皇上。”
“现在你还敢胡说八道了?”大王见到自己儿子血肉模糊的眼睛本该是心疼的,但听到达克王子说这句话,火气又突然上来了。自己在战场上和中原皇帝交手的时候他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现在还敢说这种话。
“是真的。”达克王子忽的一下站起来,用那一只眼睛紧紧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她还问我忽尔妠是不是我害死的。”说着达克王子笑了。
“怎么会是我害死的,是你害死的!为了战争什么都不顾!”说到这里达克王子笑了笑,“还是输了对吧?”
大王听到这些话心里的愤怒和愧疚夹杂着往上涌出来。
自从自己下定决心要牺牲忽尔妠的那一天起,自己的心里就一直怀着对忽尔妠的歉疚,自己心里的痛苦不比别人少。
大王伸出手对着达克王子,达克王子也不像以前一样瞬间躲开。
大王就这么举着手,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天已经快黑了。
易瑾顺着自己的感觉在树林里的小路上找到了一大摊血迹。看到那地上的血迹,易瑾心里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他看着那一直沿着路滴过去的血迹,脚步不由的加快。他希望这是沈西荷的血,因为那样自己现在就能找到沈西荷了。但同时他又希望不是,这么多血,流了会死人的吧。
这边的军营里已经是烧的一片狼藉了。
白将军吩咐了人收拾东西准备走了。威远将军拦着白将军,“就这么走了。”
“尸体就在那里。”
威远将军放下自己搭在白将军胳膊上的手,也对,那具烧焦的尸体就摆在那里,任谁都不会相信那是巧合。
“熙答应呢?”
“自求多福吧。”白将军叹了口气,“你也快些带着伤员回去养伤才好,今日西域虽然战败,但难免还会有想卷土重来的想法,还是想提防一下的好。”
威远将军点了点头。
他实在是想不到,世间的变化会如此之快。
易瑾找到沈西荷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那时的沈西荷靠在一块石头上面,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沈西荷很害怕。
她害怕是达克王子追过来了,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甚至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那些蓄在沈西荷眼里的泪水也只能在眼皮底下,没有出口流出来。
那人似乎停下来了。
沈西荷觉得那人似乎蹲在了自己的身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伤口。那里还在流血吗?沈西荷这么想着。她觉得很疼,但身体却告诉她没有感觉。
“对不起。”易瑾看着躺着奄奄一息的沈西荷,看到她因为呼吸起伏的小腹,易瑾突然有些庆幸。但看到沈西荷小腹上的那一道被剑划伤的痕迹,易瑾自责的同时又很感激自己的先人没有交给西域剑术的奥义,不然沈西荷现在可能就不只是皮肉伤了。
是易瑾,沈西荷听出来易瑾的声音这么跟自己说。
接下来沈西荷就感觉到自己被易瑾扶起来。似乎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口,易瑾扶住自己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沈西荷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了一句,“我先睡一会。”
易瑾听到沈西荷说话,心头一软。
“睡吧,我带你回去。”
本身沈西荷就跑出了离军营不短的距离,易瑾拖着沈西荷实在是有些费力,所以回去的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白将军和威远将军带兵行动速度很快,再加上皇帝死了可不是一件小事,所以部队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回京了。
易瑾扶着沈西荷回去的时候发现军营里的烽火柱没有点燃,只能凭着自己的记忆一点点的往回找。月亮都在天上挂了好久了,易瑾才凭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了。但是那个地方却是空无一人。
易瑾心里有些不安,把沈西荷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放下以后,易瑾自己在四处看了看。地上是帐篷燃烧过的灰烬。这里就是军营没错。但是,人呢?易瑾来不及多想,现在找个地方安置好沈西荷才是,虽然是写皮外伤,但若是不赶紧消炎包扎的话,到时候感染了可就糟了。
但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能包扎的条件呢?再者说了,这地方万一晚上再出来个豺狼虎豹什么的,自己带着沈西荷也不方便。易瑾想找点烧的剩下了的木头点个火,但怕西域那边的人还没有撤干净,再惹得一些亡命之徒的注意那就不好了。
万般无奈之下,易瑾只得扶起沈西荷继续往前走。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来的路上似乎有个山草木比较茂盛,在那种地方应该能找到一些草药帮沈西荷包扎。
沈西荷就这么被易瑾扶着走了一夜的路,易瑾额头上细细密密的都是汗珠。扶着沈西荷从天黑走到天亮,易瑾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要搭进去了。夜路又不好走,易瑾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累过。但是听到沈西荷微弱的呼吸声,易瑾还是硬撑着走下来了。沈西荷这么相信自己,自己怎么能让她失望?就凭着这么一股子劲头,易瑾硬是一晚上没歇脚把沈西荷带到了自己记忆里那个草木茂盛的地方。
和易瑾记得一点也不差。
这座山确实是有很多植物,枝繁叶茂的,就是有些小罢了,称不上是山,最多就是一个小山丘。但就是这样易瑾也知足了。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放下沈西荷之后,易瑾就去离得不远的树上摘了一些野果。这会已经算得上是初春了,虽然还是有些冷,但西域恶劣的环境倒是造出一批坚强的果树,现在这种天气还能结出果子。
易瑾摘了三四个之后又顺便折下一根树枝,小心翼翼的拿到了沈西荷旁边。
树枝上有不少小叶子,易瑾把树枝放在一边,撕下自己衣服的一角布料,挨个在叶子上擦过,不一会这布料就被叶子上的露水打湿了。易瑾拿着这有些湿了的布料仔仔细细的擦干净沈西荷的手。因为一直捂住伤口的关系 沈西荷的手已经是一片血红了。易瑾这一下虽然不能说全都擦干净了,但也不至于太过可怖。之后易瑾就那着那小果子掰开。因为沈西荷现在还在昏迷,吃不了东西。易瑾就掰开果子放在沈西荷嘴边,挤出些果汁给沈西荷润润那有些发干的嘴唇。也不管自己是从昨天早上吃了一点东西之后就滴水未进了。
“你们干什么呢?”
正当易瑾掰开最后一个果子的时候听到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易瑾回过头,是一个西域打扮的大汉。
易瑾掌心暗暗用力,看向那人。
“有什么事?”
那人本来看有人在自家种果树的地方,心里气的要命,但在易瑾转过头的时候,看着易瑾的脸,那人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是第一次见到生的如此清秀动人的姑娘,若是非得像那些写诗作词的人一样找出个什么来打比方的话,他觉得现在在自己眼前的易瑾就是那些做饭用的小葱,白白嫩嫩的。
易瑾见那人虽然盯着自己,但眼神里却没有杀气,也就收回了自己的手,又问了一下,“有什么事。”
“没啥没啥。”那人憨笑着挠了挠头,“就是想说这是我重的粮食啥的,你在这里别踩坏了就行。”
听到那人这么说,易瑾眼里多了几分欣喜。
“你说这是你家的园子?”
那人看着易瑾笑了,连忙点头凑过去,“对对对这就是我家的。”
但是这一凑过去,那人就吓了一大跳。原先只顾着看易瑾了,没注意到易瑾旁边还有个人,现在自己看到了,这旁边躺着的可是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不,还不知道是不是活生生的。那人看着沈西荷小腹上的伤口,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易瑾也注意到了那人的动静,摆出一副温和的表情,“我是和我家相公外出游玩,不想这里正是战乱,相公不幸受伤,我现在正担心该怎么办,想必这位大哥的园子在这里,住处也应当是在这里吧?可否能让我和我家相公在那里打扰一段时间?”
刚开始听到易瑾说躺在地上的这个男人是他相公的时候那人心里还有些失落,但易瑾接着说他相公是为了保护他才重伤就忍不住佩服起他来了。赶忙帮着易瑾把沈西荷扶起来,“这边打仗真是愁人,我这些天都不敢走的太远,生怕让人家抓去充兵。”
易瑾点了点头,“大哥是西域人?”
按理说这西域也就只有那些贵族才会中原话才对,住在这里再加上这幅打扮,应该不是贵族,那怎么会说中原话?
“我不是西域的,我是中原人。”那人觉得沈西荷往下滑,伸手一捞,这可把易瑾吓得不轻,生怕他碰到沈西荷的伤口,“小时候逃难跑到这了,你也别喊我大哥了,我名字叫大黄。”
“大黄兄弟。”易瑾这么喊了一声,“顾青。”
原本易瑾想说自己的名字的,但这全天下也就只有皇室才能姓易,这位大哥既然是中原来的,别管他知道或者是不知道,自己都小心些才是。但要是说沈西荷,易瑾实在是不想从别的男人嘴里听他们叫沈西荷的名字,所以索性就拉顾青的名字来顶替。
“顾青。”大黄念了一下易瑾这名字笑了,“这文邹邹的我读的怪别扭的,还是就喊你大妹子吧。”
易瑾被这声大妹子哽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到底是要去别人家打扰,也就别那么多要求了。易瑾这么跟自己说着。
大黄带着易瑾到了自己家里,看样子大黄是已经在这里住了不少时间了,屋子里的东西看着都有些年头了。
这里有两间不大不小的瓦屋,大黄想着沈西荷和易瑾一个是受伤了 一个是女子,便提出把那大屋让给易瑾和沈西荷住,自己收拾那小屋子住下。易瑾道了谢,大黄反倒有些脸红。自己自从到了这边疆住在就是连女子也没见过几次,更别说像易瑾这般清秀可人的女子了,今天和易瑾说了那么多话,大黄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本身男人之间也没什么太多的交流,易瑾跟大黄道过谢之后也不扭捏,之间帮沈西荷脱了鞋帮她躺到床上。
易瑾小心翼翼的扶着沈西荷躺到床上,大黄见沈西荷腹上的伤口不浅,便说自己这里只有一些平日里消炎的药,不知道能不能派的上用处。易瑾说可以,大黄就去拿了草药交给易瑾。易瑾道了谢借过那些草药,准备碾碎了给沈西荷敷上。
大黄也跟着在一边帮忙。
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寒暄的话,大黄反倒是在易瑾身边呆着呆的脸越来越红。
“看你的样子是哪家府里的大小姐吧?”两人坐在一起只有易瑾磨草药的声音,大黄觉得有些尴尬,就想找些话说,但一想自己这么说有些不对,怎么一上来就打听人家姑娘家的家世呢?易瑾倒觉得没什么,平日里自己和朋友聊天也没有那么多家长里短要聊,聊的要么说自己本家要么就是当朝国情,所以大黄这么问易瑾也没觉得有什么,想了想便回答也不算是。
本来大黄还在懊恼自己怎么能唐突的问这个问题 但见易瑾也没有追究自己的意思,反倒是认真考虑一番回答了自己,大黄心里才安心了。
“你是为什么来这里住着?”
“我?”易瑾点了点头。
“看不惯京城里的那些人。”大黄这么说了,“皇上什么都不管,那多少官员仗势欺人,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这话说的易瑾有些羞愧。
京城到底是要烂到什么程度才会把人逼的宁愿在这里隐居也不愿意回去。
说完这些之后两人之间也就在没有话说了。这沉默的气氛和刚才一样,大黄却觉得心里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和易瑾打了个招呼说准备一下晚上的吃食就出去了。易瑾手里的药也都碾碎的差不多了,打了盆水端着就到沈西荷躺着的地方了。
易瑾关上门之后把沈西荷上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虽然都是男子,但想到万一一会大黄进来会不小心看到沈西荷的身子,易瑾心里还是感觉有些奇怪。
那些已经干了的血把沈西荷的皮肤和衣服黏的紧紧的,易瑾本来想一下子扯下来的。但当初自己扯下来的时候连带着伤口又是一次撕裂一样的疼痛,易瑾对着沈西荷有些于心不忍。便拿布块沾着水一点点润湿之后揭下来。看着沈西荷小腹上逐渐全部呈现在自己眼前的那道伤口,易瑾的眼眶有些湿润。自己这次是真的失策了,想着西域一定都在养精蓄锐,谁知道还有那漏网之鱼到了军营里,不知道沈西荷面对那拿着剑的西域人的时候,心里该有多么的害怕。
易瑾叹了口气,把手轻轻的放在沈西荷的伤口处,沈西荷似乎是感觉到了疼,微微皱了皱眉。
易瑾看着沈西荷皱起眉头,第一次没有伸手帮她抚平。虽然沈西荷的眼睛还是禁闭着的,但脸上那细微的表情,还证明沈西荷还活着。
沈西荷还活着。
易瑾一直在自己心里默念这句话,脸上不由自主的挂上了笑容。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