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荷站在席前,回想着方才的一切。
方才有个小太监过来说宴会那边出了事情,沈西荷和海公公一起过去的,但不知为何,沈西荷走在路上的时候只觉得后颈一疼,便是再没了知觉,再醒过来,还是顾青把自己喊醒的。
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有躺在地上没了呼吸的海公公。
沈西荷原先只觉得海公公也是和自己一样昏迷了,但当沈西荷站起来之后想去喊海公公的时候,却发现海公公双目圆睁,脸上却是一丝生气也没有。沈西荷有些不敢相信的伸出手在海公公鼻下探了探,随即又想到自己在医术上看到的探鼻息是不对的,正想看看海公公的脉搏,海公公颈脖间一道明显的勒痕就这么出现在沈西荷眼前。
沈西荷半跪在地上险些都要一个不稳栽过去。
海公公这是,沈西荷不敢想象就是这短短时间里就发生了这样一件事。这是宫中的小路,守卫半个时辰才会来巡视一次,自己怎么就为了省时间走了这条路!
沈西荷的手微微颤抖,拂过海公公的眼睛,但是没有用,海公公的眼睛还是睁开的。
“来人啊!”
若不是自己真的用易瑾的身体喊出如此尖锐的声音,沈西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易瑾的声带还可以这样。
守卫赶过来的时候,就见到沈西荷颤抖着半跪在地上,面前是已经没有了生气的海公公。
有一个守卫率先反应过来。
“你,先去找唐侍卫,你在这四周搜寻有什么可疑的人。”
回想到这里,沈西荷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先请后宫的诸位回去休憩。”
易瑾这会已经顾不上沈西荷说的这句话了,只是连翘过来扶住他,他就顺势站了起来跟着走了,至于连翘说了什么易瑾已经听不清了。
若是说顾青和唐镇是从孩提时就陪着易瑾一起长大的,那海公公就是从易瑾一出生就陪伴在左右的,比起先皇,海公公陪伴在易瑾身边的时间更长。
易瑾被扶上软轿之后,抬轿的人一颠一颠的,易瑾的眼泪险些都要被颠下来了。
自己小时候知道太监入宫是要净身的之后,听了一些小宫女对太监的偏见,也以为海公公是那种腌臜的人,便开始不愿意与海公公亲近,每次海公公给他和母后宫里送的东西特意照顾过了,易瑾都觉得脏的要命,是不愿意收的。但他一个孩子能做的了什么主呢?那时他不过半大的年纪,读过两本书便觉得自己才高八斗,四处卖弄。宫里都知道当朝太子是不受宠的,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见了就夸上一夸,其他时候却都敷衍过去了。
但先皇知道之后却是勃然大怒,只说易瑾倒是一点自己的谦虚都没继承到,便要亲自收拾易瑾。这次也是易瑾真真正正的第一次跟自己的父亲说上话。
但代价就是先皇为了在当时的宠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面前证明虽然自己的母后生了孩子,他也是不待见的,即便这孩子是当朝太子。
易瑾当年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他知道面前的人是自己的父皇,但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这般惩罚自己。易瑾生生的挨了十几鞭之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下先皇抽的更起劲了,海公公这才跪倒在先皇面前。
“皇上莫要因为女色昏了朝政,伤了太子的心啊。”
到处易瑾不知道女色具体是指什么,这句话便也牢牢的记在心上,直到他真正懂了这句话的含义,才知道当年海公公护着自己,是在皇上和后宫诸位妃子之间顶了多大的压力。
明明早上还精神抖擞的海公公,到了晚上却……
易瑾扶着额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有些东西忘在了太和殿,先去那边等皇上回来拿了东西再回宫。”
沈西荷本没想吩咐后宫的几位回去,她觉得易瑾在自己身边自己说话也能看看易瑾的眼神,省得哪里说的不对,但当她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说的哪里不对了,易瑾那副样子,让沈西荷意识到了自己犯了多大的的一个错误,易瑾和海公公之间的感情,比自己想的要深厚的多。所以沈西荷这才急匆匆的让后宫的都回去了。
唐镇看着差不多了,这才把李大人押到了中间,任凭沈西荷发落。
沈西荷环顾着台下的诸位大臣,开始按照易瑾之前交代自己的那些照本宣科的说了起来。
“朕一路见到不少风土人情,民众纯朴,但当地官员却是看不惯这些。”下面沈西荷就把路上见到的那些问题一一道来,说到姓钱的时候心有余悸,说到行骗的女人之后又惋惜,说到三娘的时候又可惜了这样一位人才,便说若是能放开考试,收进更多的有才之人何苦国家不能昌盛?说到这里,沈西荷想到易瑾谈到国家时背影的寂寥,心中颇有触动,“朕原以为最坏的也不过就是这些,直到去了江北的工厂。”沈西荷说到这里不禁红了眼眶,自己在那里做了工,知道那鞭子打在自己身上多疼,但她看到更多的就是那些身上旧疤烙新疤的工人,看到那些瘦弱的人背着几乎比他们还要重的铁矿,还被监工骂着不堪入耳的话语的人,她的心里更多的就是怜惜,“但这还不是全部。”沈西荷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李大人居然提前知道了路线,劳民伤财的又建起一个做给我们看的工厂。”
沈西荷没有说是海公公泄密的事情,因为她不敢相信易瑾知道之后会怎么想。
李大人这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但臣绝不敢有谋害皇上的念头,莫要说方才在宫中了,就是在外面臣也是不敢的啊,还请皇上明察!”
此言一出,在坐一片哗然。
“方才在宫中有人行凶?”董大人这时候也忘了礼节,拍着桌子就站起来了,“宫中戒备森严,何人能进入宫中!”
“在坐的哪位不能。”沈大人在下面这么说了一句,“皇上说了宫外还有,看来当朝有二心的人不少啊。”
“皇上,臣等绝对不敢啊!臣的嫡女都在宫中侍奉皇上!”李大人连忙为自己辩诉。
“那你江北的帐要怎么算!”
李大人不说话了。
沈西荷反倒觉得李华荣有些可怜起来,前些日子都有几家递牌子要来看看自家女儿,唯二没有收到牌子就是自己和李华荣。
自己不讨沈家喜欢,自己也是知道的,但李华荣是李家的嫡女,落得和自己一个下场自己难免就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现在李大人倒是想拿李华荣做底牌,沈西荷心里更是不好受。
“皇上。”
有一个侍卫突然过来了,是沈西荷方才安排去找那个小太监的。
“可是有结果了?”
侍卫点了点头,“在远处找到的,但是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沈西荷捏紧拳头。
“今日宴席先到这里,若是在坐的有什么想说的,明日递奏折上来。”说着沈西荷转身就要走,末了留下一句,“此事宫中也会彻查。”
底下的大臣面面相觑,到底是哪个胆大的,起了这种念头。
原本只是想让李大人在席间看几位大臣如何说的,沈西荷这一生气走了便忘了,只得又让人去安排李大人继续关押入牢。因为想要弑君的人还没有找到,李大人身上的嫌疑也还不能洗脱,所以沈西荷只安排唐镇暂时关押李大人,只说他是有嫌疑,剩下的沈西荷还想找时间和易瑾好好商量一番。
但沈西荷刚回到太和殿之后,就看到了倚在殿门口的易瑾。
沈西荷自己觉得自己身高在女子中算不得矮小,只是有些瘦弱,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来却是如此的单薄瘦小。
海公公走了,自然也要和其他奴才一样葬了。
就是大内总管,也就是棺材比起其他人要好上一些之后就再无其他了。铺盖东西也是一样的,卷走扔开,换上新的。大内总管的其他人选也立刻就搬了过来。易瑾到的时候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明明没有多少时间,宫里却都做的像已经随时准备了一样。易瑾心里难免有些悲凉。
自己原先总想着所有人做事都要迅速,现在他亲眼见到了成果,心里却有些不痛快。
新来的公公见到易瑾,过来说了声熙答应跪安,易瑾笑了笑。
公公总觉得这个笑有些让自己捉摸不透,便借口说走了。
易瑾依旧站在那里。
“进去吧。”
沈西荷走到易瑾旁边这么说。
连翘这才注意到沈西荷过来了,连忙请安。
沈西荷摆了摆手,“你去煮碗莲子羹罢。”
连翘连忙答应了走了。
易瑾跟着就准备进去了。
“谢谢。”
沈西荷突然听到易瑾这么说了一句。
“一个男人喜欢喝莲子羹,很奇怪吧?”
沈西荷刚想摇头,就听到易瑾狠狠的抽了一下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