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觉得自己有点儿入魔了。
当他再一次站在这棵树下,这个感觉愈发强烈起来。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期待看到新的对话,但又隐隐有些忐忑不安,或许他应该表明身份了,约这位“神秘小弟”见个面,然后共同探讨一下合作问题。
秦天定了定神,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汗,拉下枝条,果然,新的对话出现了:我怎样才能找到它(童话王国)?
秦天又笑了,还真是一个热爱童话的“小弟”呢!呃,说不定是个“小妹”呢……秦天突然不能确定了。看这字迹应该不会是低年级的,但高年级的也不至于无聊到玩这种游戏吧?如果是个中年级的孩子,这么喜欢童话的,怎么着也得是个女生吧!秦天抓了抓头发,有点儿抗拒思考这个问题。若是被人知道自己这大名鼎鼎的“秦大人”还要陪小女生玩过家家的游戏,那就实在是太丢脸了!小弟,绝对是小弟!秦天碎碎念着催眠自己。
成功略过这个疑问,再来仔细看看今天的新话题:怎样找到童话王国?秦天觉得头有点儿大,舌头也有点儿大。找到童话王国干啥呀?开迪斯尼乐园赚钱?这理想也太远大了吧!秦天对这位小弟找寻童话王国的意义和目的充满了无限好奇。
如果不是发自肺腑地热爱童话,这孩子八成是想要逃避现实世界吧!也对,现在作业那么多,功课那么繁重,当个小学生都累得像条狗,家长老师一点儿也不懂得心疼孩子,还美其名曰“为你好为你好为你好”,谁不想逃避现实呢!谁不想逃到一个再没有大人、再没有作业的国度,痛痛快快大玩特玩天天玩,永远不长大永远没烦恼呢!秦天表示简直不能再赞同。
可寻找有什么意义呢?有时候,找到了还不如不找到呢。在你想象中很美好的事物,说不定真的得到了就觉得也不过如此了,甚至还破坏了想象中的美好,比如……一个女人的脸庞浮上了秦天的脑海,他紧皱眉头,使劲用手在眼前一挥,就像赶苍蝇似的把这个虚拟的画面破坏掉。
“天天,你在这儿干嘛?”一个惊讶声传来。
“阴魂不散!”秦天低咒。
只见马老师穿过小路走到了他的面前:“怎么没上课吗?”
“……体育课,马老师。”秦天翻着白眼,阴阳怪气。
马老师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回操场去,别在这儿磨时间,要多多锻炼身体。冰箱里的东西吃完了吗?这两天我就给你送过去……”马老师喋喋不休,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猛然响起,成功打断了她的话,她迅速接起电话:“嗯嗯,好,好,我马上过来!”挂了电话急冲冲往前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转头叮嘱:“天天,快去操场啊!别玩了!”说完,急急忙忙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秦天的眼里聚集了他自己也从未觉知的复杂情绪。其实,他常常看到这个背影,在操场上,在办公室,在楼梯上,在家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关注这个背影,甚至,在梦里……
小时候,秦天总爱缠着爷爷问:“我的妈妈呢?为什么别的小孩都有妈妈,而我只有爷爷和爸爸?”每当那个时候,爷爷总会叹着气,抚摸着他的头,一言不发。
秦天知道,相簿上那个抱着婴儿微笑的陌生的阿姨就是他的妈妈,虽然谁也没有告诉他,但他幼小的心里就是有这个强烈的直觉。他每夜每夜把那张照片放在枕头上,感觉就是妈妈陪着他了。他常常在梦里见到妈妈的背影,可无论他怎么喊,妈妈也不回头,也不答应,每次他都是哭着醒来。他想,他一定要找到妈妈。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从睡梦中醒来的秦天不小心偷听了姑姑们和爷爷的对话,得知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把那张照片放在身边,甚至再也没有翻开过那本相簿,就算咬破了嘴唇,也再也没有对梦中的那个背影哭喊过了。
谁知道几年之后,这个背影竟然从梦里来到了现实!秦天的心里只感到恨,不,除了恨,似乎还有什么更深的暗涌在恨意下涌动,但他只允许自己有恨,他要用恨意埋葬所有。有时,秦天觉得自己就像那只被关在瓶里的魔鬼,等了十年、百年、千年、万年,许下了一个又一个动听的诺言,可始终没有等来开启瓶子的人,终于愤怒的魔鬼决定狠狠报复下一个打开这个瓶子的人……
“先得找到你自己。”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之前,秦天已经在树叶上写下了这句话。他看着这句无意识冒出来的话,轻轻叹息:那么,我自己,到底又是谁呢?我想成为谁呢?我能在哪里找到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