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班主任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让树回校学习了。乡下的小姑妈进了城里,陪妈妈一起照顾爸爸,爸爸的情绪也似乎稳定了一些。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这一天,树慢悠悠地踱进了小树林。天气炎热,知了在树上鸣叫不休,几乎不会有人在大中午进小树林了。操场上玩球的孩子也寥寥无几,大家似乎更乐意在饱餐之后回教室里吹着空调美美地睡上一觉,以应对漫长的下午。
转过一个弯,树加快了脚步,好久没来了,这些日子被生活羁绊着,完全动弹不得,好不容易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树迫切想要知道信使又给出了怎样的信息。树想起了《小王子》里描写星星上的玫瑰、沙漠中的井的那些话语:星星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的某一颗上有一朵看不见的花;沙漠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的某一个地方藏着一口井。那么,我之所以能从千万棵树中找出我的那一棵,是因为它的树梢上住着一位隐秘的精灵。这个想法瞬间点亮了树的脸庞。
很快,树找到了他的秘密基地。那棵树迎着炎炎夏日的微风轻轻招展着,叶片在烈日下熠熠发光,就好像挂满了千万颗绿色的宝石,散发着神秘而又圣洁的光芒。树已经迫不及待要投入它的怀抱了。
圆圆的石头静静躺在地上,树搬过了它,放好,踏上去,微微踮着脚,轻轻拉下拴着细细红线的枝条,展开已有些微卷的叶片。
请问您是谁呢?
日青天。
是你摘走了之前的树叶?
三行字,两个熟悉的笔迹,一个是他的,另一个是精灵的。不过精灵的两行字迹分别用了不同颜色的笔写,难道精灵的笔也会没水?树禁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日青天?这是精灵的名字?似乎有点儿小邪恶呢。树笑吟吟地取下这张叶片,小心地用纸巾包好,放进了裤袋里。他轻轻拉过另一张叶片,拿出笔在上面写道:你好,我可以叫你“天天”吗?是我收走了那些树叶,我想好好保存。
字迹几乎占满了整张叶片,树想了想,又加上小小的一行字:你可以写在旁边的树叶上。行了,这回把空白全给占满了。
离上课时间还早,树想多待会儿,似乎回到教室就要回到那恼人的现实世界里了,而在这里,在这棵树下,他始终是安全的,安宁的,安心的。树小心地爬上这棵树的第一个枝丫,在上面躺了下来。
阳光透过细碎的枝叶打在他的脸上,光影忽明忽暗地闪动着,就好似他一直以来忽晴忽雨的心情。光影抚慰着他的心,静谧的小树林“沙沙”作响,和着这光影,带给他梦幻般不真切却又令人迷醉的感觉。
人如果住在树上就好了。树禁不住想到。就像天空中自由自在的小鸟,它们之所以能自由飞翔自在鸣叫,是因为它们知道某棵树上总有一个温暖安心的窝等着它们。然而,住在钢筋水泥里的人类能有这种感觉吗?钢筋水泥的坚硬阻隔了外界的侵袭,似乎也同时阻隔了人们的心。树想起了一张张脸庞,这段时间轮番出现在他面前的,而此时此刻在回忆中似乎也变得不真切起来。
长久以来,树一直认为爸爸妈妈是天下无坚不摧的大人,如同所有无坚不摧的大人们一样,他们不苟言笑,他们对生活的态度执着而又热烈,即便是笑意满满的时候也自有一种灵长目高高在上的尊严。树很崇拜这些无坚不摧的大人们,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长成为这样的大人,但至少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还不想也不可能变成这样的大人。
然而,生活似乎也总爱唱反调,他有一种预感,这次家里的变故就是生活对他的一种警告:不要志得意满,小子,你已经不小了,你越怕什么我就越会给你什么。而对于他憧憬的童话王国,生活似乎与那些无坚不摧的大人们步调一致,对此嗤之以鼻。
事实上,生活与大人们也并非总能步调一致,骄傲的生活从来不会让任何人凌驾于它之上,所以大人们也并非总是无坚不摧。在生活的磨折面前,几乎所有的大人们也不过只是个孩子,他们本来就是由孩子长大的啊。
树胡思乱想着,却又享受着“住在树上”的美好,或许只有在此时此刻此处,他才有精力有能力去胡思乱想吧,毕竟这儿是童话王国精灵的地盘,而生活也并非总是无坚不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