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铭城距离酷烈沙海十分遥远,气候自然不同。眼下正是雨季,飘落的雨丝交织成水幕,将这宏大的城池笼罩在烟雨蒙蒙之中。
虽是如此,但青砖铺就的街道上还是热闹繁华的景象。人们带着蓑衣斗笠来来往往,似是对这连绵的雨司空见惯,生活倒是没受什么太大的影响。
人群之中,不时会出现些道行高深之辈。他们身上没有任何遮挡,光凭法力散出凝聚而成的无形防护,便将风风雨雨隔绝在外,潇洒的模样令人好不羡慕。
就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早晨,异晓天穿着蓑衣,斗笠半遮着脸,走进了铭城。
湿润的空气夹杂着脚步声、笑谈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异晓天脚步一顿,视线越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在了铭城之外那巍峨雄伟的山峦之上。
即便隔得很远,也能看到此山上错落有致、古韵盎然的建筑。但最吸引他目光的,是从半山腰上跃入半空的一座桥,此桥凌空而建,气势恢宏,恰似一条石龙,直入云霄,而它的上半部分,则完全隐没在云层之中,只能依稀看见其前方似还有一些建筑。
“那是虹桥,虹桥的终点,是天辰子以及一众真人居住的摘星大殿。此殿共七座,一主六辅,天辰山最出色的弟子也有资格踏入摘星殿中。”
“剩下的人便按照位阶等级住在下方的天辰山上,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踏上虹桥,走入摘星殿,自此飞黄腾达。”
异晓天望着天辰山,回想起关于此派的介绍。他目光微凝,轻叹一声,随即抬起脚步,悄无声息地没入人群之中。
***
楚家自没落之后,宅子便是一换再换,如今已是从铭城中心搬到了城西边的位置,那里住得都是平民百姓,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楚家单独辟出来的小院虽比城中富丽堂皇的宅子差远了,但在一片低矮的房屋中也颇有鹤立鸡群之意。
于是,异晓天虽然是第一次来,倒也没费什么事儿就找到了楚家。按照事先的部署,他走的是下人出入的旁门,随后自有楚家族长楚达的心腹将他引到内室。
这是间布置简单的屋子,最显眼的是在正对他的墙壁上,赫然悬挂着一柄古意盎然的宝剑,显然不是凡品。楚达便站在这柄剑下,这四十来岁的汉子在看到异晓天的一刻,立刻弯腰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属下,拜见血玄尊者。”
异晓天点了点头,走到楚达身旁,从他右侧的窗户望去,可以看到川流不息的铭城中心,以及远方的天辰山。
“血玄尊者,三日之后,便是天辰山正式招收弟子之日。天辰山今年只分配给我楚家一个名额,本来是要给小儿的,但为了圣教的事业,属下好不容易说服了他放弃,您这一次便是顶他的位置上山。”
楚达犹豫了片刻,忽然开口。当他看见异晓天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反应,仍是一脸漠然时,只得咬了咬牙,继续说道:“血玄尊者,这里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属下确实尽了全力,只不过我楚家究竟是比不得往昔……这次的名额,是外门弟子的…”
“外门?”异晓天眉毛一挑,回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楚达。
他的声音很轻,也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但楚达却是心头一跳,觉得眼前这个青年比战场上喊打喊杀的魔宗弟子还要可怕。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刚想解释时,却被异晓天打断。
“什么样的外门弟子?”
“回禀尊者,是…是铸剑阁下属…下属的一间工坊,专门给其他弟子锻造武器的…”
楚达结结巴巴地开口,但迎着异晓天冷漠的目光,却是说不下去了。而异晓天淡淡地看着他,道:“所以,你原本是打算送你那宝贝儿子上山当苦力,现在换成我了?”
“只怕你的儿子,高兴还来不及吧。”
说着,他忽然抬手一指,只听“噌啷”一声,墙壁上那宝剑骤然出鞘,被异晓天隔空一抓,便握在了手中。
登时,明晃晃的剑光闪耀,那剑剑身一颤,发出阵阵嗡鸣之声,便停在了楚达眉心三寸之外。
“好剑,可惜许久未曾饮血,少了些戾气。”
随着异晓天话语的传出,楚达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颤声道:“尊者,属下真的已尽力了啊,这天辰山名声在外,像我们这等没落的修真家族,能混个外门弟子实属不易…属下知道您想接近的是天辰山那些核心人物,这…这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比如那秦家…那秦家正要物色一名铸剑师…”
“秦家?”
见异晓天发问,楚达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就是秦雨寒所在的秦家啊。尊者有所不知,这秦家本算不得什么名门大户,充其量是个二流的修真家族。但他家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叫做秦雨寒的远方亲戚,又被天罡上人穆云亲自收为弟子,便就此发达了。
尤其是这两年,这秦姑娘的道行突飞猛进啊,年纪轻轻竟是元婴的修为了。天罡上人就她这么一个弟子,以后肯定是要传承他的位置的,这秦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啊。”
“已经…元婴了么…”
异晓天目光一凝,有那么一瞬间露出几分萧瑟之意。但这丝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便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下一刻,他手腕一翻,便将手中之剑抛给了楚达。后者连忙接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为了稳住眼前的这位凶神,继续说道:“尊者,这消息绝对不会错的,秦姑娘之前的佩剑不知什么原因毁了,自那之后便未找到心仪之物。秦家为此请遍天下名士,但所铸之物无一符合她的心意…您去了铸剑阁,说不定有机会接近她,通过她调查您所寻之物…”
“嗯。。”异晓天应了一声,目中掠过思索之色。就在这时,一阵嘚嘚马蹄声夹杂着怒骂从窗外传来,吸引了他的视线。
只见,离此地不远的道路上,一辆相当气派的马车横在路中央,这马车上雕着复杂的花纹,勾勒出一个家族徽章的模样。
此刻,这马车的前方一动不动地躺着个十几岁的少年,似是受了不轻的伤。从这车上忽然跳下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骂骂咧咧的声音遥遥响起:“他妈的贱民就是贱民,走路不长眼睛啊,撞坏了老子的车你们赔得起嘛?”
说着,这青年抬脚就要去踢地上的少年,但就在这时马车的帷幔晃动,另有看不见的车内之人低声说了几句,似在制止那青年。
“罢了,小爷今天还有事,就不和你计较了!”
青年一瞪眼,便回了车上,马车绝尘而去,兀留那少年躺在凄风苦雨之中。
“唉…狗仗人势啊,尊者,那马车正是秦家的,那青年是秦家家主的小儿子…
自打秦雨寒一步登天之后,这秦家有些人,可是愈发肆无忌惮了…”楚达估摸着异晓天已懒得和他计较了,便自己站了起来,一脸慨然地评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