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莼已经不想再吐槽什么了，索性冷漠着一张脸，扭身回了换衣间，不理会两个男人的胡言乱语。
“为止还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啊？”看了眼腕间的手表，已经过四点半了，霍东辰知道，入秋了的天傍晚时凉气太重，应该是快要回去了。
可是，难得有与小孩子相处的时间，霍东辰有些不舍得，不舍得乖巧安静的儿子，更不舍得心心念念的小女人。
父子连心的话不是说说而已，血缘情深也是认真的。
哪怕整日相处的时间很少，此时的小为止对于霍东辰的话，也不会佯装听不到了，就算不想回答，也会直勾勾的看着男人，表明自己有在听。
此时，也是这样的。
霍东辰笑笑，自家儿子实在太过于安静，这样不太好，不过庆幸的是，至少现在他说话这小子愿意看着他，想了想杜笙的话，再次重复：“小为止，你想想还有没有妈妈那里你没有的却很想要的东西？零食还是玩具？”
“啥、啥？”小为止的语言功能区本能就弱，男人还偏生说很绕的一段没有间断的话，很显然不高兴了，皱起秀气的小眉头。
霍东辰心下还是满意的，他是故意的，想看看这小子会不会给点反应，既然不当哑巴了，那就：“有没有你想要的，但是，你没有的东西？”
小为止看着男人放柔表情的脸，小手伸出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戳一戳，许久，看到男人也没有烦，才开口：“多、了、”
多了？
霍东辰微微露出些许的愕然，是想要的东西太多了？还是，家里有的东西太多了？
“什么多了？”霍东辰决定还是询问清楚。
本以为男人会理解的小为止听到霍东辰的问话，明显惆怅了，他着实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清楚，只能小小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很久，才抬头再看男人：“两个、家，多、了。”
话罢，小为止极为期待的看着蹲着与他平视的男人，这下，你应该懂了吧？
这下，霍东辰真的是懂了，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他也已经明白了孩子想表达的疑问。
“不、懂？”得不到男人的回答，小为止以为男人还是不明白，都有些气馁了，嘟嘴，“为、什、么，不、合并？爸爸、妈妈、不、应该、在、一起？”
面前的孩子，只是五岁，心智简单而又纯粹，心思透明，却敏感。
对于突然出现的爸爸，应该是有过疑惑的吧？
应该是还没有接受的吧？
对于突然出现的爸爸带来的一个陌生的家，这个五岁的孩子不明白，别人都是一个，为什么他就会出来一个呢？
特别是，他已经上了幼儿园了，别的小朋友，都是父母一起接，或者，一起进出，而他的，只是妈妈，所谓的爸爸还是近日里才有的。
霍东辰心里是极为苦涩的，可是其中的难言他又怎么告诉面前只是单纯疑惑问他的小为止？
他做不到，做不到回答，甚至连与孩子对视的勇气，霍东辰都在一瞬间消失。
小为止直勾勾的看着男人许久，在男人无力垂头时，慢慢收回了自己疑惑的目光，他似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问的不对，不然，为什么妈妈当做没听到，而所谓的“爸爸”也不回答呢？
“我、错、了。”
错做事就要道歉，这是祈莼灌输给小为止的思想，看到男人异常的低沉，小为止自觉的认为自己错了，乖巧道歉。
孩子的道歉，正如一把尖刀，锐利而又尖刻，直直插入霍东辰的心脏，孩子有什么错呢？小东西又有什么错呢？
造成这一切的，不正是他吗？
“为止，”努力张了张嘴，霍东辰的声音异常的干涩，抬头，缓慢而又认真的告诉男孩，“不是你的错，是爸爸的错，是爸爸让妈妈生气了，很生气，最后，你妈妈对爸爸很失望，她觉得，爸爸可能不爱她，也不会爱你，所以，妈妈选择让你更幸福，她独自爱你。”
这是霍东辰第一次自称为爸爸，当“爸爸”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霍东辰清楚的感觉到，肩上落下了一个比整个霍氏还要严肃而沉重的责任，一个甜蜜的责任，一个略带苦涩的责任，他应该对面前的孩子负责，去爱他，保护他，尊重他，同样的，更爱小东西，保护小东西，尊重小东西。
“为、什么、不爱、我、和、妈妈？”小为止努力消化了男人的话，准确而又迅速的抓住了一个重点，皱着小小的眉头重复。
霍东辰叹了口气，笑了，带着无奈，后悔，苦涩，用自己的额头轻触孩子柔嫩的额头，认真到极点：“为止，爸爸很认真的说，是爱你和妈妈的，只是，很多事情，是爸爸用错了方式，爸爸以为的保护，与妈妈认为的保护是不一样的，爸爸认为很清楚的爱，却不知道，妈妈很笨，没有猜到，为止，爸爸是爱你的，爱妈妈的，这一点，很确定，懂吗？”
“懂。”最后一句话，男人说的很认真很认真，小为止也很认真很认真的点头，只是不太清楚为什么爱他与妈妈，面前的男人还是不能与妈妈的家合并。
可是，小为止认定了一点：“错、对、妈妈、道歉。”
他就是这样做的啊，上一次把那个小气的女人惹生气了，就是道歉让妈妈开心的。
霍东辰并不把孩子当做事事不通的孩子对待，想了想，换了很简单易懂的话：“对，要道歉，爸爸正在以自己的方式道歉，在努力让妈妈原谅我。”
“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小为止再次恢复到垂头不知在干嘛的状态。
可霍东辰突然摸清楚自家儿子的状态了，自顾自的开口：
“为止，你是五岁的男孩子，是小男子汉，你要在妈妈面前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妈妈，让妈妈好好的，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小为止愣了愣，看一眼面色严肃的男人，想了很久，明白了什么，笑的眼睛都要眯起来了，点头。
小为止还是个孩子模样，可认真起来，就是个小大人，霍东辰被自家儿子的模样暖化了，恨不得将天下所有好的，都送到自家儿子面前，或许这就是庄勰看他一对儿孩子的心情了吧……
殊不知，这一场父与子的对话，被换衣间里的小女人听的清楚。
祈莼本就很早换好了衣服的，都已经开了换衣间的门，却看到一向冷硬的男人半蹲着身子，面色柔和的问着自家儿子还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一时心软，想着这男人三十七岁的年纪里，才与自己的儿子相处，确实贪恋父子时光，索性在换衣间里呆一会儿，留给父子一点儿时间，哪里想到，会听到这样一段儿父子间，亦或者说是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
他爱她？
祈莼满脑子里都挂满了问号，那男人说的不同方式又代表了什么？到底是怎样的经过？有没有误会？
祈莼恨不得想要清楚一切，可是，一瞬间清醒，罢了，就算问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五年前那一刻死亡前窒息的宁静，似乎听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那一刻的感觉，祈莼，你能忘记吗？
她与他五年的空白，五年间的艰难，五年间的欢喜忧愁，祈莼，你能接受吗？
你都做不到，既然如此，问清楚又能怎样？
祈莼有些无力，默默待了许久，待得霍东辰有些担心来敲换衣间的门才回了神，努力勾起一抹笑意，走了出去。
“你那里还有为止想要的玩具吗？”霍东辰总觉得小女人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到是哪里，只能轻声开口引着女人说话。
祈莼着实有些累，皱了皱眉头：“他有玩具室，不用的。”
霍东辰不再说话，开了车送母子两个回家。
“你最近有空吗？”霍东辰在祈莼下车时突然想起好友拜托自己的事儿，开口。
祈莼面色有些冷：“想接孩子去幼儿园，跟我发个消息就好，至于碰面，就算了。”
小女人明显再次生疏起来的话让霍东辰心里有些不解，他着实没说什么敏感话惹到这丫头吧？
想了想，无果，还是耐着性子开口：“你有时间，既然都回来了，就去和秦唯聚聚？”
秦唯——两个熟悉的字眼让祈莼愣了愣，她在这里最好的朋友。
祈莼有些自责，她怎么能忘记了好友呢？
“谢谢提醒。”祈莼点头。
霍东辰犹豫了下，接着开口：“你要是想联系秦家小姐，先联系下连哲比较好。”
“连哲？”祈莼皱眉，“与班子的头头有什么关系？”
“……他们两个在闹别扭，”霍东辰决定还是要简单化，生怕面前的小女人把连哲的账算到他头上，小心措辞，“所以……”
祈莼了然，嗤笑，不再言语，牵着低头乖巧的儿子下了车。
霍东辰叹气，他就知道，肯定这小女人心底里对他的印象又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