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莼歪着头很认真的听着男人说话，哪怕男人说出的每一个字对于她来说都可以算得上利刃，一刀刀插在她的心上。
“……莼丫头？”段烨泽停下许久，都不见得病床上的女孩说什么，不由得担心，可更多的是对祈莼的心疼，“说句话，好不好？”
“……嗯？”思绪飘远的祈莼回了神，咬唇，低声呢喃，“是我的错，太不把宝宝当回事了……都是我的错……”
“莼丫头，别埋怨自己，乖……”女孩静静躺着，低垂着眼睑，明明无泪，却生出心恸的意味，段烨泽叹了口气，坐在床边，伸手抚摸着女孩的长发，“不怪你的，怎么能怪你呢？你也不想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祈莼有多在意这个孩子了，那天的一下午，女孩眼里满是对即将到来的孩子的欢喜，欢喜的就好像偷了满天的星辰变成了她的眼眸的明亮，明明言语间依旧对那个男人的失望，却愿意为了给孩子一个家，最终选择再次低头。
可是，谁曾想，居然会有人钻了这样的空子？
“不，怪我的……怎么能不怪我呢？”闭了闭眼睛，祈莼自言自语，“如果不是我太不在意自己，如果不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如果不是我太粗心大意，如果不是……怎么会让宝宝有这样的危险？都怪我！都怪我！”
眼泪簌簌落下，祈莼忍不住握紧拳头锤床，此刻的她，格外的怨自己。
“祈莼，你镇定点，你看着阿泽！”段烨泽心痛，大力抓住祈莼的手，疼惜而又坚定，“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祈莼，你不是那样的。你也不知道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你也不想的，你特别爱宝宝，怎么会故意留下伤害给他？乖一点，听话，阿泽还在，祈莼，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终究，我们每个人都不是上帝的宠儿，做不到先知自己的故事，预见不了自己轨迹中的意外与伤害，我们要学会原谅自己，爬起来，向前走，祈莼，你懂吗？
段烨泽俯下身，靠近悲伤难以抑制的祈莼，将女孩的头挨近自己的肩膀，心中默念。
再有心里准备，祈莼也只是一个期待孩子的普通年轻妈妈，温暖靠近，忍不住哭泣……
她想哭，她好想哭……
她的宝宝啊，还没有来到，就已经被判了风险性，他注定是不健全的，那她该怎么办？
她是要让宝宝重回上帝那里，去欢快等待下一个适合他的母亲？
还是要坚持要宝宝来到这个世界，从一出生起，就承担着别的小天使不会有的伤痛？
“乖，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段烨泽轻声在祈莼耳边开口，“我信你，莼丫头，会坚强的，对不对？”
……
久久，病房里重回安静，只剩下时不时的女孩的啜泣声，段烨泽心中的大石头松快了些许，可依旧不敢懈怠，毕竟，这一次的打击对于任意一个女孩来说，都是极大的……
“阿泽……”祈莼抽噎着，开口。
“嗯，”段烨泽应声，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得女孩接下来的话，心里明白，女孩依旧做不下来的坚定，抚摸着女孩的头，“祈莼，你要知道，无论你选择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决定，孩子，也不会埋怨你的……”
他又岂会不懂祈莼在害怕什么？
那么善良的女孩子，做什么事考虑的，都不会是自己。
傻丫头啊，你要为自己多想想啊？！
“……阿泽……”泪水忍不住再一次崩溃，祈莼的声音都像是被砂轮碾压过一样，低沉而又沙哑，“打掉吧……”
打掉吧，她实在做不到让她的天使生来就比别人低，做不到让她的宝宝承受太多，她做不到让孩子承受异样的眼光……
打掉吧，或许这才是正确的选择，说她懦弱也好，胆小也罢，她不想看着宝宝就心痛的不能呼吸……
如果此生都不会再拥有孩子，那么，只能说，她不配做一个母亲……
“祈莼……”段烨泽怔然，转而蹙眉，低声开口，“不要冲动……”
他本已经做好了女孩会坚持留下孩子的准备，可是，他真没想到，祈莼会说出这样的决定。
低头看向女孩，女孩小脸儿上的挣扎与痛意深深刺痛了段烨泽的心，男人在这一瞬间突然间明白——
祈莼做出的这个决定，绝非冲动。
对于这样的决定，她痛，她比任何人都要心痛，此生唯一可能拥有的孩子，她怎么会不想留下？
可是，她坚持留下了，那孩子的以后呢？
“阿泽……我怎么会不想要他？”祈莼咬牙，眼泪浸湿了周边的长发，“我比谁都想要宝宝留下，可是，我不知道宝宝会有怎样的后遗症，我可以留下钱，可以让人照顾他一辈子，可是，他怎么会愿意自己混混沌沌的过一辈子？事事不能自理，承受着别人异样的眼神？那不是我想要的啊——我想要我的孩子肆意妄为活过啊？！阿泽……”
“……我知道的，乖，我都知道的……”心痛的难以抑制，段烨泽忍不住怨怼，为什么要给怀里的女孩安排如此苦的人生路？
等待女孩哭着睡着，段烨泽顿了很久，起身，静静看着女孩安静还蹙眉的睡颜，许久，才推门出去。
在男人关门的瞬间，一滴泪在祈莼眼角落下，宝宝，不要怨妈妈，对不起……
“留下孩子，有没有健全的可能？”既然他的女孩本心里想要留下，那他就尽全力去办，段烨泽出了门，就找了院里的权威医生。
大夫看了眼手中的病历，扶了扶眼镜，格外严谨：“段总，坦白的说，只有百分之五的可能性，孩子是健全的……几率……”
实在是太小了……
连段烨泽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这样的几率，是极其不适合去冒险的。
“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段烨泽的语气里都带了些许的哀求，“这有可能是那位小姐一辈子唯一一次做妈妈的机会……”
“……确实是，”医生也是满面的沉重，“那位小姐子宫受过重创……此次受孕还是因为之前做过了极其有效的调理，可是，着实没有把握，段先生，你应该也是明白的，那位小姐昏迷太久都是因为缺氧时间过长，连成年人都这样了，更何况那还是一个刚刚成型的孩子？”
一句话，定了生死，也不过如此。
“……我明白，”段烨泽的颓然是可见的，许久，恢复了些许的勇气，再次开口，“如果坚持留下来，孩子，可能会有怎样的意外？”
“……段先生，这个都是不可预料的，”医生犹豫了下，“作为医生，我建议，还是不要留下了，这将会是一个负担，无论是经济，还是父母的心理。”
段烨泽点头，笑笑，出了办公室，这要让他怎么告诉小丫头？
之后的几天，外面一片腥风血雨，河边依旧人潮满满，坚持不懈的打捞着，可这些都与祈莼无关。
每天醒来，祈莼都是看着自己小腹，愣愣发呆，不言不语。
医院已经安排了打胎的时间，时间也是愈发的近了。
“莼丫头……”段烨泽看了眼门外打了招呼的医生，叹气，低声唤了声发呆的女孩，“我们该进手术室了。”
“……好。”祈莼明白，自己做了决定了，终究会有这样的一天，点头。
看着女孩被病床推走，段烨泽有一种女孩即将永远都不会回来的感觉，他心很慌，快走几步，拉住病床，急切开口：“莼丫头，我们不打掉了，好不好？我陪你一起照顾他，我们好好的照顾他，不会让他受一点儿委屈，好不好？有我在呢，对不对？”
“……阿泽……”祈莼咬唇，别开眼，小手覆盖在男人的大手上，扯开，“医生，走吧……”
对不起，她不敢……
手空的瞬间，段烨泽的心也空了，直愣愣的看着乘着女孩的病床走进了手术室。
“小姐，确定了吗？”主治医生带着医用口罩，再一次极为认真的问着祈莼。
祈莼咬牙，许久，点头。
主治医生点头表示清楚，冷静而又清冽：“麻醉！”
一旁已经 待命 的麻醉师对着无影灯，手晃了晃针管，一点点靠近祈莼……
“不……我不要了……我要留下孩子！”祈莼一瞬间惊醒，一把推开已经贴近自己的针头，尖声哭泣，“我要留下他……”
慌乱的下了床，跑出去……
手术室的门打开，段烨泽还来不及疑惑，一个小人儿就冲进他怀里：“阿泽，我想留下他，我想自私一次，我想要留下他……”
宝宝，对不起，如果怨，那就怨我吧，妈妈实在没有勇气，独身一人走过余生的日子，你陪妈妈，好不好？
对不起，宝宝，如果，如果你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妈妈也会陪你离开，好不好？
“那我们就留下他。”段烨泽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一下下抚摸着女孩的后背，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