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厅辛苦了，”霍东辰点头，礼貌而又疏离，“我想问一下，有什么结果吗？”
男人应该是警方出身，气质严谨，在看到霍东辰的时候
，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惊讶，对着霍东辰客气的点头：“两辆车相继从缺口冲下大桥，但是只能确定其中一位车主，是段家的公子爷，而莲花的主人一时并不太清楚……”
霍东辰不语，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意外，当时办车的时候，就是李游一手办下来的，小姑娘的高兴也只是转瞬的功夫，车是永久入了库。
“至于人……”李厅犹豫了下，还是认真的不加隐瞒，“昨天出事后不到半个小时，段家公子就已经被就上来了，好像是因为前些日子车祸，段家公子爷没怎么好利落，段家就安排了人跟着，这也算是救了段家公子一命，可是哪怕就是这样，段总肺部呛水严重，目前还在ICU观察，不知最后如何……”
霍东辰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听，不言语， 手指节处的泛白却是极为明显的。
“至于莲花的车主……”李厅明显感觉到周身的气压愈发的高，分明已经是初夏的天，方才还感觉到丝丝热意，然而，突然间冷了，下意识的看了眼面前的男人，犹豫的措辞，“如果……没有太好运气，我们现在搜寻的是遇难……”
李厅的最后一个“者”还没有落地，就已经被一拳打倒在地，速度可谓快，周边的人几乎都没看到男人有什么动作，就已经出现了这一幕。
几乎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连打倒在地的副厅地位的人，也只是快速起身，没有开口一句。
“再说一句遇难者让我听听？”
霍东辰的一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哪怕是李游，此刻，也做不到走上前。
李游怎么会不清楚，看上去霍东辰还是面无表情的冷面阎王，可他分明看到男人的手都在颤抖——
B市的“冷面阎王”，在害怕，害怕那个女孩儿就此永远离开他……
失去方知珍贵，这好像已经成为了人类的通病，每个人都要经历一场不懂得珍惜，才会明白当时自己拥有过什么，可是，哪里有那么多的重逢？哪里有那么多的破镜重圆？哪里有那么多的原地等待？哪里有那么多的坚强让你去伤害？
更多的，是相识后的错过，不珍惜后的失去，离开后的永别……
害怕？
害怕又怎样？
不远处有另一双眼睛看着周身自成威压的霍东辰，漠然看了许久，嗤笑——
害怕了，也不代表还能挽回什么，也不代表可以被原谅。
水里的冰冷，闔眼的黑暗，掉落时的恐慌，谁能真正知道？
天色暗了，警方没有撤队的意思，毕竟“冷面阎王”的人还没有一个人离开，谁敢得罪？
霍东辰只是看着幽深的水，默然了一天，一片的死寂。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霍东辰，都知道，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如果找不到，下游也没有动静，多数就已经结束。
可是，他怎么能放弃呢？万一，万一呢？
“公子爷，霍氏还没有撤，”段氏的负责人看着死守在水边的男人，分外无奈。
这已经都第三天了，可是水边的人没有一方撤退的，毕竟，阎王还在，警方是不敢，霍氏是不能，段氏……还在等指令。
段烨泽沉吟片刻：“我们也守。”
挂了电话，段烨泽没了表情，隔着片大的厚厚的玻璃，看着吸氧的沉睡人儿，许久，深深叹了口气。
是啊，这都第三天了，莼丫头，你还不要醒吗？
“公子爷，一周了啊，”段氏的负责人本还有些怨，现在只剩下了无力，“我们到底还要捞什么啊？”
人都在医院，车子的落点处他们也都知道，想捞，也不过个把小时的功夫，这一天天的装模作样的捞来捞去，一两天也就罢了，这都一周了……
段烨泽皱眉，他也没想到霍东辰会坚持那么久，刚想说话，就已经被医铃声打断——
“一号病人有转醒迹象，一号病人有转醒迹象……”
伴随着一群大夫呼啦啦的进去病房，段烨泽的心也纠起来，了了开口：“先看着，等等再决定……”
电话果断没了声音，段氏没了办法，只能等着自家老大下一步指令。
而段烨泽，双手紧握，在外面徘徊。
七天，很多大夫在第五天的时候就暗示他各种最坏结果，祈莼，你知不知道，你要快点醒来？
平日里转瞬就是一天的光景，此刻，段烨泽感觉时间被千倍的放慢，明明过了许久，再看时间，也不过一两分钟，格外的熬人。
“恭喜段先生，”许久后，主治医生才出了ICU，摘了口罩，扯出一抹笑意，伸手，“里面的那位小姐身体机能已经回归正常，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真的是麻烦大夫了。”段烨泽感觉自己好像一刹那间，心上的石头被挪开了，轻松了不少，语气颇为真诚。
主治大夫惊愣了些许，心里叹气，果真是用了情，不然，这样的大家公子，怎么会舍得鞠躬六十度，只剩下对生命失而复得的谦卑？
“不过……”主治医生很是忧愁，“段先生，你要做好思想准备，里面这位小姐溺水时间过长，缺氧时间过长，哪怕现在腹中胎儿没有流产迹象，可胎心……真的是太弱太弱了……我们不能保证，如果强行留下孩子，出生后的孩子会是健康的……”
“……好，我知道了。”嘴里苦涩蔓延，祈莼醒来的惊喜被冲淡了大半，段烨泽几乎就那样瞬间颓唐。
这可是莼丫头的第一个孩子，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孩子，连落桥前的一分钟，女孩还一遍遍的喊着“宝宝”，可见，祈莼有多看中这个孩子，他连想都不用想，把大夫的话转达，女孩会有怎样的选择。
平日里连在上亿的商业交易都没有丝毫皱眉的段烨泽，在祈莼普通病房的门口，再三举起手想要敲门，却又放下，他终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女孩清透的黑白大眼。
“进来吧……”祈莼听着门口的细细碎碎的声响，轻声开口，“阿泽，没有锁门。”
段烨泽愣了愣，最终还是退了门进去。
床上躺着的女孩穿着蓝白色条纹相交的病号服，如海藻般黑色长发散落在枕头上，三两绺发丝落在脸上，衬的女孩愈发的苍白虚弱，唇色都有些白意，这样的祈莼，让段烨泽心一阵阵的疼。
“渴不渴？”段烨泽走过去，拿起床头桌上的棉棒与水杯，蘸湿，放轻了力度，一点点儿润湿女孩的唇，“渴了也不能多喝水，你喝了太多水了，所以罚你甩干……”
“嗯……”祈莼愣了愣，笑，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乖巧的应声，听着男人故意开口逗自己开心，心里阵阵暖意。
男人认真的润湿女孩的唇，格外专注。
祈莼终究还是开了口：“我睡了几天了？”
“……七天。”段烨泽抬了头，看了眼女孩，开口。
“嗯……”祈莼点头，好长，撇嘴，“阿泽，我做了好久好长的一个梦……很差劲很差劲的一个梦……”
梦里有太多的不堪，疼痛，黑暗，太多的冷漠，无依，痛苦……
“没事了，都过来了……”段烨泽没有错过女孩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虽不知到底有什么，他依旧选择了安抚而不是询问，“乖，都没了……”
祈莼点头，轻笑：“嗯，都过来了……”
还有什么呢？
在落入冰冷的水里的一刹那，满天的蓝色涌向她，祈莼就知道，她已经彻底放弃了过去，看着男人努力游向自己，她知道，她哭了，哪怕是在水里，她也清楚，她深爱的又能怎样？坚守的又能怎样？所有在意的又能怎样？
如果可以活下来，她愿此生安然度过就好……
可是，她的宝宝……真的是太可惜了……
祈莼眼泪一瞬间滑落，摸着自己的小腹，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想丢掉你……
“不哭，不要哭……”女孩的动作让段烨泽一瞬间明白为了什么，也同样更加明确女孩会选择什么，“不哭了，做妈妈的人怎么那么爱哭？”
“啊？”眼泪还是半落半不落，祈莼直勾勾看着男人，“阿泽，你说什么？”
“孩子还在，所以，你不要哭……”段烨泽回以一笑，摸摸女孩的长发，语气认真而又沉重，他还是决定要与女孩坦白，“可是，莼丫头，你要听吗？”
“我要。”祈莼看到男人的表情，心知哪里出了问题，认真的点头。
“孩子虽然在，可是因为你在水里时间太长，缺氧时间太长，以至于孩子现在胎心太弱，”段烨泽咬牙，“大夫说，当时孩子没有流产已经算是奇迹，可是，不能确定孩子会不会有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