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家庭医生说过她，可是她做不到，刚刚看到江莼对待顾家的两个孩子，她总算明白，她错在了哪里，“是我一直把他当成了客人，亦或者，是我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客人……”
太过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不像是一个母亲。
顾艾倾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从为止到了顾家，她就知道，这个小男孩，只是不愿意把自己的世界打开门，这些日子里，她也感受到了男孩对她的依赖，连住的地方，都要住在她屋里，让爸爸不得不在她房间里放了一张小床。
看了眼不远处的相互依靠的男女，那男人是她爸爸的好友顾艾倾是知道的，可女人她也是第一次见，不过，从女人看男孩的眼神里，顾艾倾就明白，那是一位妈妈，那是江莼看她与顾启珩的眼神，慈爱，心疼，在乎，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女人眼里还有内疚与小心？
“止儿？”顾艾倾轻声开口，找着男孩的视线，直视，这些日子里的相处，也让顾艾倾明白，你只有看着他眼睛说话，男孩才会给你些回应。
小为止迷茫的看着大姐姐，眨巴眼。
“那是妈妈对不对？”顾艾倾依旧轻声，她知道男孩知道她在问什么。
为止想躲开，可女孩不放他，不得已，闷声应：“是……”
“那……止儿为什么不理妈妈呢？”顾艾倾拿起帕子仔细的擦着男孩嘴角处的碎鸡蛋羹，“妈妈看上去很伤心吖……”
这倒是实话，顾艾倾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这一段时间里，她不是没有看到男孩羡慕的看着顾启珩惹莼妈鸡飞狗跳的眼神，就清楚，这男孩不是不在意自己妈妈的。
为止不语，露出些许的抗拒。
看出男孩已经听进自己的话了，顾艾倾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喂过饭后，见男孩没有再理会自己，就知道男孩的选择，笑了笑，揉了揉男孩松软的发，离开。
“阿姨……”顾艾倾在祈莼面前站定，乖巧开口，随即看向霍东辰，甜甜一笑，“霍叔叔……”
“倾倾又漂亮了，”霍东辰毫不吝啬对女孩的喜欢，弯腰，勾唇，坚毅的轮廓柔和了不少，“为止在这里，肯定没少麻烦你与你妈妈。”
“止儿很乖，不麻烦的，真的，”生怕男人不相信，顾艾倾一再强调，下意识的看向独自一人坐在饭厅里的小身影，有些心疼，“莼妈说止儿就是太乖了，才会让人觉得更心疼。”
“还是要谢谢你，倾倾。”祈莼艰难的勾唇，笑里都是苦涩，“为止很喜欢你，以后要多来家里。”
“好的，阿姨。”顾艾倾乖巧点头，欠了欠身，很是礼貌，“阿姨，我还有钢琴课，莼妈应该在上面等我了，你们先忙。”
看着小小年纪就已经风范初现的小人儿，祈莼蓦然叹了口气：“真的是……如隔三秋啊……”
几年前，小丫头还是刁蛮任性的很，对江莼还是恨不得咬碎的样子，现在，小人儿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感叹完人家家的，回过神来，就不能不面对自己家的，祈莼莫名的有些打怯，哪怕她是一个母亲，哪怕他的孩子只有四岁。
“去吧？”霍东辰感受到了小姑娘的紧张，忍不住失笑，又不是第一天当妈了，还紧张兮兮的。
祈莼冷不防被男人推了一把，进了饭厅，下意识的回头瞪圆了眼睛，冲着男人。
越走越近，祈莼的手心里都忍不住冒冷汗，她在紧张，很紧张，比自己一句话决定一件文物是真是假更紧张。
可当她走到男孩身前，突然间就没了紧张的心情。
她紧张什么呢？
她是他的妈妈，是他最亲近的那个人，是她看着他从保温箱里出来长成了一个精雕玉琢的娃娃。
祈莼一向都知道，自家的儿子不是四岁孩子的思维，这一点段烨泽不止一次的提醒她，都怪她，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为止，妈妈来晚了……”祈莼蹲下，抬头，与小小的人儿对视，对上男孩波澜无惊的黑葡萄的大眼睛，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哽咽，“是妈妈做得不对，不守信用，是妈妈不自量力，让为止担心了……”
男孩依旧没有反应，不吭声，也不动静，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女人，像是要看透什么。
“为止不生气了好不好？”哄着男孩，祈莼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落在男孩的手背上，烫的男孩一个激灵。
男孩总算有了些许反应，看着女人面上的内疚自责，看着女人眼角处的眼泪，皱了皱眉头。
为止从出生到现在，从没有一次被祈莼一扔就是四个月过，他依赖女人，哪怕他不怕段烨泽，哪怕，他喜欢他的新爸爸，可是，除了祈莼，他谁都不依赖。
如果有一天，你一直依靠的那跟柱子突然间消失了，你会有什么感觉？
失落？
亦或者，害怕？惊惶？无措？
这些情绪，为止是都有的，可男孩产生的最大的反应，就是不信任，远离。
人体都存在免疫应答，当外来物质进入机体，激活免疫细胞，活化，然后，产生抗原，进行免疫。
而男孩，也是一样的，当给予的信任落空后，男孩就产生了防备，本来，他的世界里就只是他一个人，所以，孤身对他来说，并不太难。
可是，同样的，他也没有见过祈莼的眼泪。
一次都没有过，而今天，女人却掉了泪，还是稀里哗啦的。
一时间，男孩很是无措。
防备与疏离只是一个人受伤后的正常的反应，并不存在针对性。
霍东辰明白，自然清楚自家儿子的特殊性，看一眼哭的认真的老婆，再看一眼明显很是头痛的儿子，心里涌起阵阵满足，勾唇，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他们母子的事，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为止，妈妈真的知道错了……”祈莼哽咽。
她真的是知道错了，他不应该脑子一热，就甩手走人，只是为了冷静一下，她不应该自作聪明的觉得这是为他好，她不应该……
男孩抿了抿嘴，终究还是心软，他终究只是一个孩子，眼圈也渐渐发红了，小手搭上女人的肩膀，哑着嗓子：“坏……”
“吖？”祈莼没想过自家儿子还会愿意跟自己说话，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在自家儿子控诉的眼神中醒过来，喜悦在眉眼里溢出来，没有半句推拒，“是，是妈妈的错，妈妈坏……”
一句“坏”，像是一把钥匙，开了男孩心里门后堆积如山的委屈，再也忍不住，拍打着自家妈妈，口口控诉，泪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你坏，你坏，你坏……”
“是是是，是妈妈的坏……”儿子哭，祈莼心疼的很，任着男孩哭诉，小心的哄着。
“你都不要我了……”男孩哭的厉害，可偏偏不出声。
祈莼哪里还顾得上在意自家儿子说话不断断续续的细节，小为止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哭的那么厉害，也是第一次……哭的像个孩子。
祈莼居然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好歹将孩子哄住睡着了，抱起男孩的小身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家儿子怎么那么轻？
“睡了？”霍东辰看着小姑娘抱着皱巴着小脸儿睡着的孩子，笑了笑，自然的接过来，诧异的扬眉，“怎么瘦了那么多？”
他家三口，这一阵子都减肥了。
“是我照顾的不周到，止儿喜欢什么我还不太了解。”江莼接口，有些内疚，人家好好的一个孩子，送来不到一个月，瘦的都有尖下巴了，如果有人这样对她的两个宝儿，她也会生气的。
“说什么话呢？！”祈莼挑眉，瞪了眼霍东辰，随即扭头安抚好友，“别听他瞎说，为止从小就比较挑，也不怎么说话，也真的是难为你与艾倾了。”
看了眼两个男人，看样子还是想要说些什么的，祈莼接过孩子，随着好友上了楼。
霍东辰目光随着小姑娘，一直到看不见为止，许久，收了眼神，面无表情：“有动静了？”
……
“这次是真的不走了？”江莼将小孩子安顿好，拉着好友的手，认真的问。
“不走了，五年，我忘不了他，不论是恨也好，爱也罢，也就是他了。”祈莼同样认真的回好友。
“也好，我们都不小了，”江莼叹了口气，“一眨眼的功夫，孩子都那么大了。”
“小江儿，”祈莼犹豫了片刻，“她还好吗？”
“……你担心她？”江莼迟疑开口，“要不然，改天见见？她回来了。”
“不了……”顿了顿，祈莼终究还是拒绝了，“本就只是陌路人罢了……”
“罢了，不见就不见吧，”江莼也不勉强，叹了口气，“一转眼，我们也成了母亲了……”
祈莼自然明白江莼的意思，可脸色并不好看：“可我们再难再苦，也没有把自己的孩子扔下过……无论是你，还是我，都那么珍惜那个小生命，她呢？又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