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闭着眼睛，抱着眉心雪在半空中飞了半天，终于落在一座山上，又拐弯拐了半天，才钻进一个山洞里。
山洞里有几块虎皮，几块石头围在一起，石头中间，是一个火堆，好像曾经有人在这里住过。
王君隐把她放在虎皮上，也不说话，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脱自己的衣服：“师姐，我发现你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在该动手的时候动嘴，该办正事的时候说闲话。乖，先脱了衣裳……”
眉心雪见他这一幅架势，瞬间脑补了他该不会是想先那啥再杀了她吧？
不过，王大人美艳动人，那啥还勉强可以接受，但是杀了她可就不行了。
她还想当公主，享尽荣华富贵呢！
她这么想的时候，忽然也就这么说了：“先奸后杀的话，还是算了吧！大不了，我当了公主以后，给你封个无根王爷当当……真的，我们同门师姐弟一场，不要客气，就这么决定了。王大人，不用客气……这个地方空气清新，鸟语花香，我忽然生出了尿意。我想出去出个恭，不用送了，真的，我知道你有洁癖……”
眉心雪才刚跑出去一步，忽然身后一股大力，她被抛到老虎皮上面，老虎皮温暖柔软，却令她感到恐惧。
在一刹那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他是有什么秘密的事情要对她说，又觉得府里不安全。
又或者，含山公主已经找到了，他是打算要杀她灭口？
这里荒郊野岭的，倒是很适合杀人灭口。
在极乐宫的那些年里，他们一直都是敌人。
相互拆台，相互算计，相互下死手。
他对她，从未心软过。
不久前当他看出她是眉心雪的时候，正准备一把掐死她，那时候的语气和动作，她绝不会忘记。
这个人，是她的敌人。
但是，她不想死。
这一辈子，她一直觉得活得很冤，很憋屈，她想要下辈子好好享受荣华富贵，于是，她假装淡定地咳嗽了一声——
“师弟，我发现你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听人墙角。这样真的好吗？”
洞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洞里面黑洞洞的，几块老虎皮，几颗大石头，像一个张大嘴的兽口。
王君隐把她放在虎皮上，也不说话，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脱自己的衣服：“师姐，在这种环境下，我真感觉我们坦诚相对比较好一点。”
很快地，他脱了外面的衣裳，就来脱眉心雪的衣裳，眉心雪忽然笑了，笑得含情脉脉而又动人心魄：“师弟，你是想要娶我吗？老是脱我衣裳。”
洞里的光线很暗，几乎看不清对方，只有呼吸之声，慢慢地在彼此之间，喘息着起来。
王君隐闭着眼睛轻笑，依然和平日一样的慵懒，带着一点妖媚：“如果我娶你，你会嫁给我吗？我可是个太监。”
时光仿佛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怦怦地，似乎就要跳出胸腔，像风云雷电交汇之前，轰然巨响之前的短暂寂静。
眉心雪感觉到他手上解衣裳的动作略微停了停，她的心在一刹那激动得几乎要跳出腔子来，然后，她听见自己回答道——
“我愿意。”
然而，此刻天上忽然一个响雷打下来，洞里刹那亮了亮，那一个回答被雷电劈成粉碎，王君隐只听见一个”我”字，他伸手扯开了眉心雪的中衣领口，在那一道闪电的光线中，他伸手抚过那一道紫红色的疤痕。
一道奇异的刺痛擦过，眉心雪忍不住痛哼一声，将准备重复一次的回答咽了下去，问道：“你干什么？”
王君隐盯着那个疤痕，沉默了下去，眉心雪感觉到他好像沉默了一个世纪，有无数惊雷闪电在他生命的虚空中留下电闪雷鸣的回忆，而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恍若以后的余生，都还要这么沉默下去一般。
眉心雪再次重复道：“我愿意。”
王君隐像是忽然醒悟过来一般，问道：“你愿意什么？”
眉心雪忽然心中一凉，他对自己刚刚提出的问题都忘记了，果然是开玩笑的，于是她也笑了起来：“我愿意当这个公主，当到我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王君隐的眸子在黑暗中亮了亮，然后又黯了下去，好像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一般。过了半晌，他反问：“你就真的这么想当公主吗？”
他仍旧是那样懒洋洋的，有点妖媚的腔调，使人想起他平素总是阴阳怪气，皮里阳秋的模样，令人分不清他的真心和假意，眉心雪忽然笑了起来：“从极乐宫里出来的人，难道还有再回去的道理？极乐宫是什么样的地方？难道你不清楚？”
极乐宫是武林魔教，训练杀手的方式特别残酷。
每次都会在民间挑选根骨奇佳的孩子，训练一两年之后，开始互相残杀，一百个孩子里面只会活下一个人成为杀手。
这个制度，从未改变过。
可是，有一年，有一个百人组里面却留下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都非常聪明，武功都非常高。
为了争夺最后一个活下来的名额，他们相互算计，相互争斗，无所不用其极。
在最后一次对决之中，他们杀了当时训练场的堂主，依然不分胜负。
最后，宫主九夜玄把他们两个人都留了下来。
这两个人就是王君隐和眉心雪。
后来，眉心雪更是凭着溜须拍马、坑蒙拐骗的手段哄得宫主高兴，当上了少宫主。
再后来，王君隐偷偷出宫，不过两三年之间，就当上了武林盟主，再造了一个武林神话。
再后来，她被宫主派出去，在泰山会盟那一天，前去刺杀他。
是的，他们一直都是敌人。
从前，在极乐宫的时候是敌人，现在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依旧还是站在对立面。
眉心雪忽然叹息了一声，那一声叹息里有浓浓的困倦，她问道：“东西在你那里吧？他们都追着我要那个东西，其实是在你那里的，对吧？三年前，你离宫出走，顺便带走了那个东西……你当年来宫里，其实就是为了……”
忽然间，她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一个念头闪烁而过，几乎就要逼近真正的真相了。
可是，她又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太荒谬了。
在她摇头否定那个念头的时候，却不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错过了。
王君隐已经转过身去了，似乎在假寐，呼吸变得平缓而温柔。
他口中吐出一口血来，在黑暗中，没有人看见，他伸手将血抹了，然后在黑暗中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那笑容妖媚无伦，却似带着悲凉。
“三个月时间，你从前说，你只要三个月，是什么意思？”王君隐忽然问道
眉心雪静了片刻，她的脑袋在一阵阵地疼痛，几乎就要爆裂开来。
还有三个月时间，她想过一种有尊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