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烟怔了怔，像是被这个名字击中了一般，然后她叹息一声：“王大人总是把我当成别人，总是……我这一生总是在做别人的替身……”
然后，她低低哭了起来：“我真是命苦……”
王君隐一只手捏住凝烟的下巴，笑得森冷而残酷：“那些刺客为什么要来追杀你？为什么每个被杀死的人身上都会留下‘叛教者死’的记号？”
凝烟沉默着，不发一言，只是一直保持着一副”任你如何诽谤我，我自岿然不动，并且已经心如死灰”的姿态。
王君隐的手上紧了紧，几乎将她的下巴捏碎了：“叛教者，就是你。眉心雪。”
在听见”眉心雪”这三个字的时候，凝烟没有任何反应。
“你为了躲避极乐宫的追杀，终于想出了一个好法子，那就是易容成为和含山公主一模一样的脸，然后寻找机会代替她。”
“因为，江湖门派的势力再大，也无法进入皇宫。”
“皇宫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要进入皇宫，顶替含山公主，你只有先接近我。”
……
凝烟在这些咄咄逼人的控诉中，一直闭着眼睛，心如死灰的模样，可是在听见这一句话之后，忽然反问：“为什么进入皇宫，顶替含山公主，就只有接近你？”
她一直闭着眼睛，像是在忍受极致的痛楚，这一句反问，也像是耗费了全部的精力。
王君隐顿了顿，才回答道：“因为，天下人都知道我的母亲是含山公主的乳母。我和含山公主，情同手足。含山公主最信任的人是我。”
凝烟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凄怆悲凉，然而眼睛却一直闭着，像是无法承受这一段话一般。
从前，她每当看见他的时候，心中盛开的那些小小的蒲公英全都消散了。
是的。
他和含山公主情同手足。
含山公主最信任的是他。
他们天生亲近，从小在一起的缘分，是任何人也插不进来的。
凝烟忽然觉得困倦，不想再辩解，躺在那里良久，她忽然回答道：“是的，我是眉心雪。我处心积虑接近你，打动你，就是为了躲避追杀，顶替含山公主。可是——”
王君隐心中忽然微微一跳，他妖媚的眉眼随之往上一挑：“什么？”
凝烟忽然凄怆一笑，语气里有一种绝望：“可是，我并未打动王大人，不是么？”
王君隐脸色苍白如纸，然而五官妖媚无伦，魅惑至极。
那是一种无情到极处才会有的妖媚，冷酷到尽头才会有的魅惑。
然而，在听见这一句反问，王大人唇上的血液都好似凝固了一般，他沉默片刻，捏住凝烟的手指略微松动了一下，然后，他微笑了起来：“是的，你没有打动我。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打动我。”
那个微笑残酷无比，像是一个人逼着自己堕入地狱。
凝烟忽然笑了起来，这一个笑容和从前那些楚楚可怜的笑容，并未有什么不同。
她笑道：“王大人的姐姐能打动你，含山公主能打动你。凝烟，哦，不，不，拜王大人所赐，我现在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眉心雪。不论我是谁，我都无法打动王大人，不是么？”
王君隐笑得残酷，一直凝视着凝烟的面容，她的面容依旧温柔如同水波，如同能承载世间所有苦痛。
曾经，他也忍不住为了这一幅面孔下深藏的坚韧灵魂而触动。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那楚楚动人的模样是伪装，她那姐弟情深的戏码是伪装，她在舞台上对他脉脉含情是伪装，她那过去的苦难经历也是伪装。
她不是那个类似他姐姐的女子。
她是出身魔教的江湖魔女。
她曾经一人一剑，单挑武林三十六门派六十八名剑道高手，最后被新任武林盟主齐昊天打败。这一战之后，成为天下第二剑客，同时成为极乐宫宫主继承认人选。
可是，如果她是眉心雪，那么，她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到哪里去了？
极乐宫人既然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可是为何不直接举报她？
却依旧要采取这样秘密的刺杀方式？
莫非，她身上携带了什么秘密？
凝烟一直闭着眼睛，像是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低低地笑了：“我从前在园子里跳舞的时候，常听姐妹们说，这世上，除了那些天皇贵胄的女子以外，这世上，还有一个女子，替我们女儿家争了光。那就是天下第二剑客眉心雪。”
暗室里，只要一灯如豆，灯光昏暗，看不清人的表情，只有凝烟低低的声音在暗室里娓娓道来。
王大人一身深红袍子，还慵懒地挂在他身上，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凝烟的咽喉上。
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把她的脖子捏断。
凝烟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模模糊糊的悲凉，和走投无路的悲怆：“王大人，如果可以选择，我真恨不得可以成为那‘眉心雪’一样的女子，一人一剑，惊动天下。”
她的脖子柔软而脆弱，似乎轻轻一捏，就会断掉。
王君隐不为所动，冷笑一声，妖媚的眉眼微微上挑，杀人威胁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风情和魅惑：“如果，你不能像‘眉心雪’一样活着，那么——”
他的手猛然用力掐下：“可以像‘眉心雪’一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