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柳终于慢慢接受了贤王与断掌之后,他又终于开始关心起苏墨来了。
彼时冬天已经来了,苏墨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听说整天呆在昌和宫中,连门都不出了,天天无数太医围着医治。
苏仁智为了苏墨这病情,也是想了无数的办法,见她终日不展眉,便什么法子都想尽了,散尽千金为一笑。
然而,苏墨却依然没有进展。
眼看新年将至,苏柳听得太医说,只怕苏墨这时候恐怕是撑不下去了。他心中一急,不管不顾便去求见苏仁智。苏仁智本来对他颇有微言,但是想着他终究和苏墨曾有过一段往事,或能有办法也不一定,便准他陪了自己去昌和宫。
苏墨虚弱地躺在床上,见了苏柳,便更加觉得恍若隔世了。
自从年中南宫贺那日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苏柳了,此刻见了他,犹恐在梦中。
苏柳见了苏墨这形销骨立的样子,又不觉想起当日初见之时。那时她丰润多姿,哪里像现在只剩下一幅骨头了。
“你怎么来了?”还是苏墨先开了口。
苏柳眼眶一红,哽咽着道:“许久没来见你,所以特意来见见你。”
苏墨点了点头,转过头看着苏仁智,道:“父皇,女儿曾说过,不愿意再见这些人了。”
“十九,我想和你谈谈。”苏柳匆忙制止。
苏仁智心中不知如何是好,依然决定赌一把,道:“墨儿,你和轩王谈谈吧,父皇去前厅看看。”
苏仁智这便走了,罗公公跟在身后带走了其他下人。
“你心中,是为了南宫贺吗?”
苏柳不过是说起了这个名字,苏墨便忍不住泪如雨下。她转过头,不愿意再看苏柳的面。
“你心中,最后还是爱上了他?”苏柳不知为何,忍不住吃味问道。
苏墨转过头来,怒目瞪着苏柳,尚未开口,便止不住咳嗽起来。
“十九,十九,”苏柳心虚,连忙扶起了她,在她背后轻轻拍打着。
“你若是特意来说这些话的,你不如不来。当日,当日,你害我好惨!”苏墨顺过气来,痛不欲生地喊了这么一句,又止不住眼中冒出泪来。
“我害你好惨?”苏柳不解。
谁知道这些日子,苏墨独自呆着,想起当初那些事情来,竟然觉得一切都是因苏柳而起。当日若不是苏柳贪恋项链后的宝藏,又怎么会来找自己,又怎么会有后续一切事情呢?
她心中既爱着苏柳,又恨着他。翻来覆去,总是越发想不明白。而心中柔情渐起的时候,她又总想起南宫贺的惨死。
就是心中这些事怎么都郁结在心,是故久病不愈。
此刻听了苏柳反问,却反而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或许在她自己心中也是清楚,若说全怪苏柳,又怎么可能呢?
“十九,”苏柳叹息一声,见苏墨不答,便又道:“我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何事?”
“前些日子,西周左将军府上派人来送了书信,说是左夫人孩子快周岁了,希望你能去一趟。”苏柳自然已经知道,这左夫人就是紫衣了。
苏墨楞了一下,这才想起许久也没见紫衣了。又乍然听见紫衣的消息,又想起当年的事,便更加觉得恍若隔世了。
她又忍不住流泪,让苏柳手足无措。
“我想着你最近总是待在宫中,未免无聊。不如强打起精神来,去一趟西周?”苏柳尝试着提议。
苏墨愣了一下,想了想,刚要点头,便又苦笑。
“如今,我哪里还有力气去西周呢?路途这么远,只怕半路就,就”
“别胡说!”苏柳捂住了她的嘴。
他沉默着,看着床上的被褥,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很纠结。苏墨默默地靠躺着,也不与他对视。两人沉默着,不知从何开始,竟然有了宽如银河的隔阂了。
他就在此处,只要伸手便能触摸到他的眉。可不知为何,在这一颗,却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了。
“去一趟吧,我亲自送你去。”良久,苏柳这么说。
“我”
“你不能拒绝!苏墨,你必须要好起来!”苏柳直直地看着苏墨,想了想又道:“还有许多事,等着你。”
苏墨望着苏柳,不解其意。
“当日,是谁人骗了你,难道你就不记得了?更何况,你难道就不关心紫衣了?你如今不珍惜自己,又让我,我们如何想呢?”苏柳噤声。
苏墨叹息着,突然才想起来当日之事。
若说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那便是赵峰了吧?
虽然苏墨心中也清楚,当日如果自己对南宫贺有一丝丝的信任,也不至于就到这一步。但是自责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情了,为今之计,不如想想报仇。
然而,赵峰在哪?
苏柳见苏墨似乎也慢慢上道了,便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什么事,你说吧?”见苏柳脸色为难,苏墨提前做了一下心理准备。
“当日,”苏柳犹豫了很久,才道:“当日,南宫贺并未死。”
苏墨震惊,颤抖着,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也不知多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颤颤巍巍地问:“你说什么?”
“南宫贺没有死。”苏柳紧张地看着她。
“你当真,不骗我?”苏墨眼中又蓄满了泪水,直勾勾地看着苏柳,甚至不敢眨眼睛。
苏柳心中叹息着,道:“是真的。当日他曾醒来,醒来后他便自行离开了,也未告知去向。他走前,曾让我不告诉你这件事,希望你能忘了他。”
苏墨跌倒在床上,嚎啕大哭。
苏柳见状,似乎突然有所感触。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苏墨身体不适,也知道这皆是因南宫贺的死。但是他一直存着私心,不愿意告诉苏墨。
他害怕,如若苏墨知道南宫贺没有死,便会抛下一切去找他。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释怀了。
他已经有了贤王了,为什么还要禁锢苏墨呢?更何况,其实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情过去,苏墨再也不是当年属于自己的十九了。
她有自己的人生了。就算是她真的爱上了南宫贺,真的要随他而去,自己又岂能阻止呢?
“好好休养身子,等你身体好一些了,我便送你去一趟西周。如果,如果你想去找南宫贺,我陪你找他就是了。”
不管怎样,毕竟是自己心中爱过的人,见她这样为另外一个男人痛哭,苏柳心中始终有些不对劲。
如若这眼泪是为自己而流,他自然是关心呵护。可是这泪,与自己无关。于是他拍了拍苏墨的肩膀,强忍住想拥抱她的冲动,转身离开了。
苏墨自始至终,只趴在床上痛哭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听到苏柳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突然猛地抬起头来,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了。
他没有留下来。
他真的,是在什么时候开始,一点点改变的呢?
而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这些问题,谁也不知道答案了。
不知道是不是南宫贺仍然活着的消息振奋了苏墨,还是复仇的心理,亦或是对紫衣的怀念。自苏柳来过之后,苏墨的身体竟然真的慢慢好起来了。
太医又走过了几天之后,便说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只要慢慢调养就好了。
苏柳听了,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他没有再去看苏墨,或许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又贤王天天来,甚至还有些日子,便留宿在这里。
贤王见他心事重重,也不再如往常一般逼问,只是温柔劝慰讨好,更是让苏柳不知怎么拒绝。就这么渐渐的,把对苏墨那一番心意,全数又转移到苏容贤身上来了。
年后不久,苏仁智将苏容恒仍羁押在皇宫中,顺便也确立了苏容贤的太子之位。与此同时,苏柳提议说要走访西周。
在苏墨的许可下,苏仁智派重兵护送,苏墨称病悄悄随苏柳离开了柳州。
沿途之中,苏柳不再像往日出游一般,和苏墨时刻相处,反而故意避开了她。两人虽然一路同行,却反而没怎么见过面。
苏墨心中哀痛,也不能如何,便沉默接受了。
或许,南宫贺那件事,不管是在苏柳心中还是在自己心中,都已经留下阴影了。
不日,到达西周。左别恨亲自来城门外迎接,和苏柳说了几句官方话之后,便直接引他们去了将军府。
当日,左别恨曾同长孙无定一起讨伐北燕,后来立功无数,如今也已经封了将军。而苏紫衣,也如他曾承诺过一般,成了将军夫人。
紫衣同苏墨,这一别又是多年未见,自然是哭哭啼啼,说个不停。紫衣明显能注意到苏墨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自然也知道是因为北燕覆国之事。
她不知内中隐情,只好在一旁劝慰着,说些当年之事。
是夜,她将孩子丢给长孙无定,却亲自去陪苏墨。
当她再一次为苏墨更衣梳洗之时,不自觉自己也哭了。
“小姐,”她哽咽着,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苏墨不解,亦万分伤感看着她,道:“这些事,不该你做的。如今你贵为将军夫人,又怎么还为我做这些事呢?”
她一边说,一边去拿她手中的帕子。
紫衣却突然丢了帕子,一把抱住了苏墨。
“这些年来,我侥幸过得不错,却知道你心中煎熬。我每每想起过去之事,依然恍惚失神。
小姐,这些年你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得而知。只是如今,我能再见你一面,我心中欢喜得很。如若发生过什么,不如都忘记吧?今后岁月还长,何苦蹉跎自己?
若能苟活于世,我惟愿还能再多见小姐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