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沉寂过后,是赵峰剧烈地喘息声,他发狂地抡起了拳头,一下一下砸在了苏仁智的脸上。
“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他沉痛地嘶喊着,眼泪从眼眶里飚出来,落在苏仁智的身上。
苏仁智面带微笑,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看着赵峰这发狂的样子,觉得自己似乎赢了一整个世界。
这么多年,他一直恨赵峰,一直想要亲手杀了赵峰。可是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就算自己死在赵峰手里也没什么。
赵峰已经输了。
苏仁智得意地笑着,脸都已经扭曲了,却依然在笑。
笑着笑着,他又突然看见了门边挂着的芙蓉的画像。画像上的她温婉美丽,正眉眼如画地笑着。
苏仁智呆呆地看着那画像,突然有眼泪,从眼角滑落。
当年,芙蓉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向自己坦白呢?她为何会妄想自己能够原谅?她为何最终要救赵峰一命?
她把孩子给了赵峰,把活着的希望给了赵峰。把自己的尸体留给了自己,把来世的承诺给了自己。
她真的,就不爱赵峰了吗?
苏仁智,突然想不明白了。
而他,也没有机会再想了。
赵峰狠狠的一圈,砸中了他的鼻骨。他的整张脸都粉碎了,鲜血流了一地,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了。
赵峰还没有察觉到苏仁智的死亡,他依旧用力地砸打着苏仁智已经血肉模糊的脸,哭喊着咒骂着,似乎要将这么多年的辛酸都倾泻而出。
直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直到苏仁智的整个头部都变成了肉糊,直到他的拳头也骨裂疼痛了。
他瘫软地坐在地上,喘息着,眼泪纵横,一言不发了。
是啊,当年芙蓉若是愿意跟着自己离开,后来又怎么会惨死呢?她根本就不想跟着自己走了。
门再一次被推开了,嘈杂而又吵闹的声音,哭声尖叫声大喊声辱骂声,声声不能入耳。身边站满了人,有人正拿着兵器对着自己。
赵峰并不关心这些了,他用最后的力气,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一掌拍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下一刻,他蹊跷流血,倒在苏仁智的身体旁边。
这互相憎恨了大半生的人,最后还是死在了一起。
罗公公和桑儿跪倒在苏仁智的尸体旁边,抱着他痛哭出声。苏容贤还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苏仁智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位官兵领命而来,本要追凶杀敌,见了这突然的状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个个呆若木鸡,站在原地,看着苏容贤。
良久,在罗公公滔天的哭声中,苏容贤终于发话了。
“罗公公,你跟了皇上多少年了?”
罗公公勉力止住哭声,哽咽了三四番,才终于断断续续答道:“三十,三十又三年了,奴才自小,便跟在,跟在太上皇身边服侍着。”
苏容贤点了点头,道:“自长大以来,朕与一众兄弟姐妹总与父亲有些隔阂,未能尽孝,倒是你一直勤勤恳恳为我们在父皇面前体贴了。如今,父皇已经去了,你也离去吧。”
桑儿大惊,紧紧地抱住了罗公公,面色如纸地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苏容贤。
“奴才,自然是该跟着太上皇去的。”而罗公公,却是淡定多了。
苏容贤异样地看了他们一眼,轻轻摇头,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明日自会有人送来银钱,你与桑儿拿着那钱离开吧,不用再守在这青阳山了。”
罗公公大惊,过后又感激又不可置信,连忙同桑儿跪下来磕头谢恩。
苏容贤没有答话,脸色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他再三看了赵峰与苏仁智两眼,吩咐人将苏仁智葬入皇陵,另寻一墓安葬赵峰。
随后,他遣退了随从,独自下了山。
当年,如若不是一个南宫芙蓉,赵峰与苏仁智都不会这么悲惨。
而现在,一切好像都在重演。苏柳,就像当年的南宫芙蓉了。
可他苏容贤,不会再让悲剧重演的。
第二天,苏容贤送出密信,说要与西周谈判求和。
而在密信刚刚送出的第二天,战场传来消息——湖州失守,苏柳重伤,生死难测。
苏容贤当场从龙椅上跌落,在一众惊呼中,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惨白地盯着来人。
“他怎么受伤的,伤势严重吗?”
在苏墨与苏柳汇合不久,长孙便发起了更为猛烈的攻势。相比于大夏而言,西周的兵马显然更为勇猛。
在之前的日子里,长孙的每一次进攻都给大夏带来猛烈的冲击。破城也不过是时间关系了,就算苏墨来了,也已经为时晚矣。
那日,在长孙的指挥下,势如破竹,眼看就要攻破城门了。对于大夏而言,湖州和柳州相隔不远。一旦湖州失守,只怕指日就会攻进柳州。苏墨见情况紧急,连忙率兵出门迎战。
彼时长孙无定并未在前线,之后帐中指挥。听闻大夏有将军出城迎敌,便下意识以为是苏柳来了。
他本意便是要将苏柳逼出来,然后率兵从侧面将苏柳劫持。最好能活捉苏柳,然后和苏容贤谈判。甚至还抱着,万一不能谈判,就杀一个苏柳下下大夏的威风。
见大夏果然中计,出城迎接,便连忙下令调动后方大军,全力剿杀出城之人。
他这一招旨在利用眼前的兵马将来人打个落花流水,然后在他后退之时,鸣金收兵调回前方攻城的人马,将来人困住。
一想到大计将成,他便立马也上马前去看戏。
谁知道,刚刚走出去,便看见为首之人居然是苏墨。
如今苏墨是打着长公主的名号前来出征,是故盔甲之中仍是锦衣女装,看上去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风味。
长孙无定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内心的想法,勒马站在原地看了片刻,突然大喊苏墨。
然而,两军交战混杀之际,苏墨却根本未曾听见。只见她双腿紧夹着马腹,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持一把长矛,东走西撞,纵横来去,所到之处,无一人能阻拦得了。
然而,她再怎么英勇奋战,也挡不住长孙的预谋。眼看西周人马越来越逼近,苏墨也呈现出一种败势了。
长孙突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计就计抓住苏墨。但是凭他对苏墨的了解,只怕活捉她太难了,她宁愿战死的。
这时,湖州城门突然传来鼎沸之声。放眼看去,原来是苏柳来相救苏墨了。
苏墨自然也听见了这声响,她回过头去,看见苏柳率先纵马而来,一身坦荡正气,看上去十分紧张。
她不自觉地微笑了,隔得那么远,长孙似乎都能看见她眼睛眯起的皱纹。
“子轩,你先回城!我不要紧!”苏墨见苏柳左手拉着缰绳,才突然想起他的右手已经废了,怕他出事,连忙大喊劝阻他。
然而,苏柳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紧紧夹了一下马腹,依然不管不顾地跟了上来。
战场之上,他们旁若无人的互动,彻底激怒了长孙无定。
他手一挥,源源不断的兵马向着苏墨而去了。
他长孙无定今天倒是要看看,看苏柳到底是有几条命,居然还有本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救走苏墨!
长孙自己也上场了,他没有更换铠甲,穿着平日里的一身长袍,拎着弓箭就纵马过去了。
他远远地看着苏柳来回奔走,在暗处搭好了羽箭,朝着苏柳射了过去。
距离太远,他手劲消散了不少,到了苏柳跟前,却被苏柳轻松接了下来。
然而,一直密切关注着苏柳的苏墨却看到了这一幕,她回过头看见了长孙,于是大声喊话。
“长孙无定,你的敌人是我!”
伴随着这一句话的,还有苏墨发来的羽箭。苏墨终究要近一些,长孙不敢直接伸手去抓,只得低头闪躲。
刚躲过这一支羽箭,又听见呼啸的风声,左右两侧各有两支羽箭几乎同时射来。长孙无定甚至来不及起身,只能狼狈翻下马,紧握着缰绳,挂在马屁股上。
这边,苏墨和长孙算是杠上了。
而另一边,苏柳还在排除万难朝着苏墨而来。
双方兵马全数出动,各自为营厮杀着。两房主将也在渐渐靠近,从射击变成了近身搏击。
长孙这边的人马相对充足,他很快就将苏墨身边的人杀的杀,调走得调走,只留下了几个。在三两下的功夫之后,便只剩了他与苏墨对敌。
“苏墨,好久不见了。”长孙气定神闲,“你依然要与我为敌?”
苏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将自己手中的长矛抛给长孙,自己暴露了后背,从地上捡起了另一把。
她举着长矛,对着长孙无定,苦笑着说道:“是敌是友,我早已经分不清了。”
这便是她的回答了,在收敛了笑容之后,她便发起了进攻。
两人贴身恶斗,一时分不出胜负来。待苏柳突破重重阻碍赶来之时,苏墨才渐渐形成败势。比起长孙无定的轻装上阵,以及好整以暇,苏墨毕竟已经有些脱力了。
在双方长矛相接之时,长孙手中一用劲,将苏墨的兵器震开了。那长矛去势不缓,依然朝着苏墨而去。
而就在这时,苏柳从马上跳了下来,挡在了苏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