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北燕的苏柳也接到了消息,说是朝廷派来了援兵。
皇上任命了一个十九将军,带着精兵五万来到北燕。而粮草等储备之事,也交给了贤王负责。
一听说这两个好消息,苏柳乐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他想,不知道贤王到底做了什么,居然真的让皇上来帮自己了。
他还想,十九将军是谁,从未听闻有哪个将军叫十九。但是倒是有一个叫十九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那个十九,会是苏墨吗?
又听人说,那个十九,就是自己黑鹰队中的十九。那么,真的是苏墨吗?
可是,苏墨不是已经是昌和公主了吗?皇上怎么可能会同意让她来战场呢?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里面的事情,只能整天焦急如同火炉上的蚂蚁一样,坐立难安,翘首以盼。
终于终于,一个星期之后,探子来报,说是援兵已经快到了,大概午后便会汇合。
苏柳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匆匆吃了两口饭,便站在太阳底下等着。他很想知道来人到底是不是苏墨,虽然他不知道他内心到底是否希望来人是苏墨。
过了两个时辰以后,果然听见兵马行进的声音。远远有尘土飞扬,向着这边而来。苏柳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他用力握着自己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一里路,四百米,三百米,两百米。
苏柳终于看清了。
带头之人,坐在高大的马匹上,身材娇小,威风凛凛。她穿着厚重的铠甲,头上戴着竖顶翎冠,手中握着一跟马鞭。虽然行军劳碌,脸上难免沾染风霜,但是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星光与笑意。
她远远地看着自己微笑,纵马而来,然后,在自己身边停了下来。
“轩王,好久不见!”
苏柳张开了自己的怀抱,看着她跳到了自己怀里。
铠甲相互撞击,铿锵之声里散发出柔情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十九?”苏柳长长的呼气,抚摸着苏墨的脸颊。
“我来,救你啊。”苏墨俏皮地望着他笑。
“你不该来的。”
“打住打住,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苏墨扮鬼脸,用手捂住耳朵,笑意满满地看着苏柳,“我不想听你担心我,或者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是来找你的,我要来带着你安全回去。”
苏柳见她这俏皮的样子,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为她卸下铠甲与头盔,揉着她的头发。
“既然你来了,那我也不说什么了。沿途辛苦了吧,我带你去休息。”
苏墨听话地让他牵着自己的手,看着他熟练地舀水,搓洗毛巾,为自己擦脸。她懒洋洋的,丝毫没有要自己收拾的觉悟,就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为自己洗漱。
“行军打仗的事情交给我,你就每天给我在营帐里休息,没事不要出去跑,知道吗?”苏柳一边帮她擦手,一边叮嘱。
苏墨虽然是笑着点头,但是很显然,她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听见去。
“子轩,你这些日子,好吗?”
苏柳笑了,眼角眉梢流淌着溪水一样的笑意。
“自然还好,你呢,在宫中如何?”他刚说完,立马又改口,“你现在什么都别说,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等你醒来,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呢!”
苏墨也有千言万语想要和他说,可是真的看到了他,反而兴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看着他傻笑。
苏柳一个劲哄着她休息一会儿,苏墨却像是磕了药一样兴奋得根本无法入睡,只知道望着苏柳,千言万语都在笑里。
苏柳无奈,只好挥退了众人,将苏墨搂在怀里,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两人说起分别这些日子来各自的生活,苏柳问起苏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苏墨便将自己在宫中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她说出了苏仁智此前对苏柳的忌讳,也明说了苏仁智显然是不支持自己和苏柳在一起的,又将自己所作所为和所求都说了出来。
唯独隐瞒的,就是自己绝食之事。她不愿意让苏柳知道自己为他受难,怕造成他心中的负担。
苏柳无从猜测为何苏仁智会突然改变态度,但是他也情知苏墨不愿意说的事情,是无法问出来的,索性也不再多说。
而苏墨说完自己的事情之后,便又问起关于战事的事情。
苏柳一路从大夏来到北燕之后,便一路都没有什么障碍,大大小小打了十多次,基本上损失也不严重。
许是因为北燕内部兵力不足,这一次边境防守的军兵并没有很多,是故苏柳前进也不是很困难。
苏柳说到这里的时候,苏墨才突然想起,三年前,她在北燕皇宫之时,曾协助南宫贺一举攻破南宫祝和赵家。但是那一次,北燕的兵力也大幅受损。想必三年过去,依然没有恢复吧。
苏柳又接着往下说,说这些日子,苏容贤一直有在暗中帮助。虽然他不能直接去管粮草之事,却派了人一路跟踪,不让苏容恒动手脚。
“想必贤王,也为这事上心不少。他一心要护我,难免断了许多人的财路,只怕又得罪了不少人。”苏柳颇有感慨。
两人似乎都各自有了心事,说了一番话之后,都各自沉默了。
苏墨为了南宫贺而伤神,苏柳却为了苏容贤而担忧。
在这个时候,苏容贤在柳州,思索着最近的事情。
他突然觉得,应该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实现自己的宏图霸业了。他要借由这次战事,实现自己所有的目标。
他要杀了苏墨,他要夺取皇位,他要得到苏柳!
他眼中燃起了毁灭天地的欲望,这种欲望,促使他写下了一封信。
他给西周的长孙无定写信,将目前的战事告知于他,便诚意邀请他一起瓜分北燕。
他将行军计划与胜算,以及胜利之后,两人如何分地夺兵,如何互相扶持彼此上位,写得清清楚楚。
他很清楚长孙无定是什么样的人,那个人和自己一样,表面看上去是贤良,内里都是野心。只要长孙无定能收到这封信,他就绝对不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他已经有了胜算。
而南宫贺,他没有。
他不仅没有胜算,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这一次面对的是什么。
在不久以前,他接到了消息。得知大夏这次是要动真格了,又派了精兵前来攻打北燕。
当然,这不是最让他受伤的,最让他痛不欲生的是:这次派来的人,是轩王黑鹰队中的十九。
旁人或许还不可知,就连苏柳还曾怀疑,但是南宫贺十分确信:
这个十九就是当日的十九,就是那个答应自己会留在北燕给自己做皇后,最后却不辞而别说要远离自己和苏柳,最终却以将军的身份帮着苏柳来攻打自己北燕的苏墨!
他一心为了苏墨,这些年从未更改。
从最开始,以身犯险前去大夏救她。到后来,无所不用其极地将她留在北燕。
他为她孤身闯入大夏,为她放下自己君王的自尊,为她遣散了后宫,为她前去冒犯冥族。最后换来的,却是这场内战,这场外战。
等到探子传来消息,将“十九将军”的画像传来之时,南宫贺望着画中的将军,一眼就认出那是扮作男装的苏墨!
他赤着双眼,将画布撕得粉碎。
他心中那无尽的爱意,终于在这一刻,变成了刻骨的恨。
那晚,南宫贺一夜未眠。他没有卸下盔甲,保持着听到消息的姿势,在营帐外站了整整一宿。
北燕寒冷的北风,夹杂着风雪,将他整个人冻在门外。他用了一个晚上来想原因,却还是什么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苏墨为什么会背叛自己?
他,想不明白。
天亮的时候,李多柯和周虎跪在他脚下,红着眼睛一言不发。他们心疼自己的皇上,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他们想开口骗他说那人不是苏墨,却连自己都骗不过。他们想让他开心一点,可是他们自己都红着眼睛。
他们能感受到皇上心中的痛与恨,因为那种恨与痛都转移到了他们自己身上。他们不过是一个旁人,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更何况是南宫贺这个痴情的当事人呢?
于是他们跪在南宫贺的脚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南宫贺,一夜身心俱寒之后,似乎突然清醒了。他仰天长笑,笑着笑着,泪流满面,止不住哽咽出声。
这男子凄厉的哽咽声,惊醒了尚未清醒的新的一天。南宫贺在这似笑似哭的声音中,大踏步走进了营帐。
“来人,倒酒来!今日朕要宰了那乌鸦,然后举兵歼灭大夏狂徒!我北燕国土,绝不会在朕手中,丢失一丝一毫!犯我北燕者,杀无赦!”
他放下了豪言壮语,仰天大笑举起了海碗。
“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
李多柯和周虎同样举起了大碗。
三个大碗碰在一起,发出豪情爽快的清脆声。三个魁梧英勇的男人端起碗,将碗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这些人中间的恩怨几何,早已经计较不清了。
同样,至此,一切都停不下来了。
命运朝着最终篇,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