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仁智眼底，似乎有过一丝阴冷。
“你是不是和轩王有了婚约？或是有了私情？”
苏墨噗嗤一声笑了。
“我与轩王能有什么私人关系？轩王同王妃感情深厚，自王妃死后便执意不娶。而我，我若是缠绵于轩王，又为何离开黑鹰队呢？
我愿意为轩王做这事，不过是‘士为知己者死’的意思罢了。他曾救我一命，如此大恩大德，我又怎能不报答？”
看苏仁智似乎松了一口气，苏墨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她本来是想趁这个机会说自己喜欢苏柳的，还希望苏仁智能因为自己而放过苏柳一命。
但是，当苏仁智眼底有阴冷情绪时，当他说出‘私情’二字之时，苏墨便知道，自己决不能承认。
私情是什么，私情是南宫芙蓉和赵峰之间的关系。苏仁智恐怕恨死‘私情’这两个字了吧。
“父皇，女儿也有一个问题要问。”
苏仁智点头，道：“也该你问了。”
“我母后，是怎么死的？”
砰的一声，苏仁智的手抖了一下，碟子砸碎在了地上。
门外突然闯入了罗公公，他飞奔朝这里而来，一看两人并未动手，便有些尴尬地愣在那里。
他再一看，就发现苏仁智脸色不对，连忙咋咋呼呼地喊人进来。
“快，把地面收拾一下，这么多碎渣子，伤着皇上了，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宫女们连忙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玻璃。
苏仁智低着头，脸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似乎下一秒就会爆发。苏墨淡定地望着他，似乎听见眼前这个男人内心的痛呼与忏悔。
罗公公远远望着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皇上现在心情很不好，不能让这种氛围再继续下去了。
于是他带着笑走了过来，道：“皇上想必也有些累了，公主不如先回昌和宫，让奴才伺候皇上午睡一会儿？”
苏墨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打算往外走。
“你都知道吧？”
身后苏仁智却冷然发问。
苏墨组织了一下措辞，道：“有过一些道听途说，却不知真假。”
“是真又如何？是假又如何？”苏仁智紧紧追问，迟疑了一下，又问，“若是真，你可恨我，可要复仇？”
苏墨沉默地站在原地，她的背影带着一种萧瑟的孤独之意，在苏仁智的瞳仁中倒映成一帧定格画面。
苏墨想了一会儿，道：“女儿漂泊这么多年，只想有一个家。我既然已经没有了母亲，就希望能有一个父亲。至于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内中隐情因果，我无意也无权指责。若能知道一个真相就最好，若不能知道，也罢。”
苏仁智长久没有说话，苏墨轻声叹息一声。
“父皇好好休息吧，女儿午后再来看您。”
她飘然而去。
苏仁智坐在原地，瞬间垮了一般，原本坐直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他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满脸疲累，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罗公公招呼人把东西收拾了之后，立马走了过去，为他捶着肩膀。
“皇上，要不您休息一会儿？”
苏仁智没有说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十七年前的那一幕，又在眼前放映。一切好像过去很久了，就连记忆中都带着暗黄的色彩。但是一切又好像还是昨天才发生，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
清晰地记得芙蓉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塞进了孩子的襁褓之中。记得芙蓉把孩子抛向那人，转身朝自己扑来。
记得她大喊一声“将孩子好好抚养成人”，记得她面带愧色，满脸泪水地扑向自己怀中。
记得她挡住了自己挺向那人的剑锋，记得她痛苦地皱着眉头倒在自己身上，记得她闭着眼睛却眼泪汹涌，记得她软软地说着“对不起”。
最后一幕，定格在她满身鲜血的样子上。
她跌落在地，长剑贯穿胸腹，身上粉色轻杉被鲜血染红。她躺在一片血域中，呼吸渐渐停止。
苏仁智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一下又一下不知轻重地戳着胸口。胸口传来尖锐细碎绵长的疼痛，让他觉得呼吸都很费力气。
“皇上？”罗公公担忧地喊着他。
苏仁智终于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他睁开了眼睛，道：“朕有些累了，要睡会儿。”
罗公公连忙点头称是，扶着他起身，为他换了衣服，又伺候他在龙床上睡着。
他吩咐那些小丫鬟和小太监们，好好伺候皇上，注意叫茶叫水。然后自己离开了这里，匆匆赶往昌和宫。
他脚程很快，苏墨刚刚坐下，就听见他的脚步声了。
“罗公公怎么来了？快请坐。”苏墨还是知道规矩的。
虽然自己是一个公主，这个罗公公只是一个太监。但是事实上，她的地位还远不如这个太监，该有的尊重还是不能少的。
“奴才不敢就座，奴才来是有些事要问问公主。”罗公公丝毫不敢自以为是，恭敬地请安，站在一旁低垂着头，不敢直接无礼地看着苏墨。
苏墨纳闷，点了点头，“公公有什么要问，尽管问就是了。”
“公主和皇上说了什么呢？公主走后，皇上似乎有些不开心。”
“我与皇上所说的话，公公恐怕不适合知道。公公若是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皇上罢。”苏墨打了一个太极。
她可以打感情牌来利用苏仁智，那是因为苏仁智被南宫芙蓉蒙住了双眼，不会太多去思考自己的用心。
但是这个罗公公，对芙蓉能有什么感情。若是让他知道了始末，他自然能猜测出自己的用意。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故意利用南宫芙蓉一次次来刺痛苏仁智，又故意温柔讨好苏仁智博取他的信任与爱，最后再利用这爱与信任来达到自己拯救苏柳的目的。那自己一定会死的很惨吧。
罗公公沉默了一会儿，知道这个苏墨有些不太好对付。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头叹息道：“奴才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
“罗公公做错了什么？”苏墨好奇发问。
“当日，奴才劝说皇上，莫要杀害公主。也是奴才竭力让皇上听从自己内心，妥善对待公主。现在看来，只怕奴才错了也不一定。”
“这又哪里错了？我不明白。”苏墨装傻充愣。
“公主不明白就最好，只是奴才跟着皇上这几十年，心中有句话，想和公主说，不知公主愿不愿意听。”
“公公有何话要说，不如尽管说就是，我自然是要好好听着的。”苏墨翘首以盼。
“昔日，昌和王妃与金刀侍卫，以及皇上之间的恩恩怨怨，已经难分对错。众人只说皇上横刀夺爱，我却冷眼看着，觉得皇上是被人所利用。
如今公主是为了什么而这么做，奴才尚未得知。只是奴才想告诉公主，皇上既然一心爱护于您，您就应该感恩珍惜才是。
您既然是昌和王妃的女儿，那您也会享受到昌和公主该有的待遇。皇上对您如何，您不妨细细观察罢。”
他这番话也是打感情牌了，希望苏墨能感受到苏仁智的好，不要再利用苏仁智了。
苏墨的重点却不在这个，她咀嚼了一下这两句话，便问：“当年的事情，恐怕罗公公都知情？”
罗公公点头。
“小荷，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和罗公公说。“苏墨回头，让小荷带着下人先出去。
待人都走了，苏墨亲自扶着罗公公在桌前坐了。
“我心中很想知道当年的事情，罗公公，我希望您能到告诉我！”
罗公公抬头，看见苏墨眼中的真挚，便点了点头。
“当年，皇上年少，尤爱私服外出游历山水，偶然间遇见了芙蓉与那赵峰。那时，赵峰称芙蓉是自己的妹妹，两人是北燕人士，被人追杀逃亡至此。
皇上见芙蓉绝色天姿，又温婉可人，便有心救助二人，为他们抵挡追兵，又提议让他二人来柳州避难。
两人在柳州住了一段日子，皇上便每日去找他二人，一来二去，也与芙蓉有了私情。于是皇上便提议说让芙蓉来宫中，做自己的妃子。
那芙蓉自然心里愿意，却说兄长不同意，此事行不通。
皇上无奈，又一直照看了她两三年，终于让芙蓉答应去骗赵峰。
后来，也不知道芙蓉到底说了什么，她终于入宫了。一入宫便封为贵妃，称号‘昌和王妃’。
又过了些日子，那突然消失的赵峰，又突然冒了出来，一举夺得武举头魁。皇上见了他，便心中十分高兴，封他为金刀侍卫，让刀匠为他打造金刀，让他来这皇宫守卫王妃。
谁知道，没过多久，王妃便怀孕了。当时我们见金刀侍卫与王妃日常亲近，心中都有所怀疑。但是皇上却深信他二人之间清白，只说让王妃好好养身，早日诞下皇子。
王妃生育过后没有多久，一个晚上，皇上突然半夜不能入眠，便来这昌和宫中找王妃，却偶然撞见王妃与侍卫的奸情。
皇上大怒之下，提剑砍杀侍卫。众人也见着了，纷纷准备弓箭，势必要将两人抓捕。
谁知道，在一举即将成功之时，王妃却突然挡住了皇上。她以自己的死，为那赵峰谋取了一线生机。将孩子扔给了赵峰，自己死在了皇上手中。
皇上见王妃一死，哪里还顾得上赵峰。那赵峰也是痛极而爆发，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挥剑，迅速地逃出了皇宫。
王妃死后，皇上重病许久。后来才渐渐恢复，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当日那个孩子，和当日的金刀侍卫赵峰。
而你，公主，您就是那个孩子。
这里面的恩怨如何，您觉得，应该如何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