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苏墨很想告诉他，不要再对自己这么好了。还想说，不希望自己下意识里把他当做苏柳的替代品。或者，只是单纯说一句对不起也行。
然而，她望着长孙这紧张的样子，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长孙步步逼近，直走到了她眼前，他凝视着她，然后笑了笑，将她抱在了怀里。
“长孙无定，”苏墨伸手要推开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关系的，苏墨，时间还很长。”长孙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松开了苏墨，扶着她上了马车。他自己坐在马上，挥着鞭子赶车。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能看到苏墨的挣扎与动容。他每时每刻都在注意着她，又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他知道她心中的愧疚与感动，渴望与害怕。她在尝试着靠近自己，不要推开自己，可是她内心深处依然被苏柳所控制，没有办法从往事中彻底挣脱出来。
可是他不担心，时间还很多，他可以慢慢来。
此生之年，苏墨都不会再回大夏了，也不会再看到苏柳。她总有一天会忘记苏柳，会爱上自己。他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慢慢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而苏墨，坐在马车中，靠着温暖的壁炉，一时红了脸，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是紫衣和左别恨的爱情，或许是长孙的细水流长，她感觉自己在这样的生活中，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似乎接受了一切。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想不起苏柳来，都忘了要难过什么。她也不再排斥长孙，反而潜意识里经常会想起以前的一些小事。
包括第一次见面时，他对自己的敬佩与讶异，后来对自己的讨好与贿赂，以及后来在西周的那种手足无措和两人的斗智斗勇。
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在作祟，过去那些事情，不仅清晰可见，甚至变得可爱感人了。
苏墨悄悄地掀开了帘子，看了看前面的长孙。他坐在高大的骏马上，身形挺拔，周边万物渐渐隐去，只留下他那身影伫立，孤高清冷。
她心中，可否心动过呢？
……
五年后
“苏容贤，我绝不会同意的！”苏柳从床上跳了下来。
“乖，别闹，把衣服换好，等下就要来人了。”苏容贤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带，将他往自己身上拖。
“苏容贤，你现在通知他们，不要胡闹！“苏柳垂死挣扎着。
“没闹，乖，圣旨都下了，你同不同意，都得做我的皇后了。”苏容贤得意洋洋，一边胡乱地脱着苏柳的衣服，一边朝旁边看戏的两人喊话：“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把你们爹爹的衣服拿过来？”
旁边两个看戏的小孩，一个是苏容贤和柳应尘的女儿，名为苏若荷，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另外一个小的，是苏柳和苏嫣然的儿子，名为苏恩和，今年也九岁了。
两个小屁孩应了一声，嬉笑着把桌子上的衣服拿了过来，他们三个人齐心协力好说歹说，终于用尽办法，将苏柳的衣服换了下来。
苏柳还在闹腾着，死活不肯靠近苏容贤，只瞪着他，让他离自己远一点。苏容贤腆着笑脸，好说歹说地做陪道歉。门外又有人来报，说是时间差不多了，该上堂了。
“子轩，我们走吧。”苏容贤柔声劝着。
“你做梦！自古以来，哪有男人做皇后的？”苏柳抱紧了自己，蜷缩在角落，颇有一种只有苏容贤过来，就立马咬死他的趋势。
苏容贤撺掇着两个孩子，让他们去劝说苏柳。
恩和还不懂这些事情，倒是若荷毕竟早熟一些。她拉着苏柳的手，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眨巴着眼睛，似乎就要哭了。
“爹爹，您是不愿意做若荷的爹爹了吗？”
说完她就开始哭，旁边恩和一看她哭了，立马也跟着哭了。两个小孩，伤心地哭着，可怜兮兮地望着苏柳。
苏柳自然知道这个小若荷是在装哭，但见她这么伤心，一时也不忍，连忙好生劝着。
自苏墨离开后，自己搬进了这皇宫中，每日里与苏容贤相处。苏容贤待事情一忙完，便把两个孩子接来了，日夜让苏柳照看着。
苏柳性格也是极为柔和，如今既然没有战乱之事，贤王的心愿也已经达成，又想到两个孩子自小没了娘亲，孤苦无依，便有心教养着。养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把两个孩子当成心头肉了。此刻见他们一哭，只觉得自己都有些残忍了。
苏容贤蓄势以待，见苏柳似乎有了妥协之意，便立马凑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子轩，两个孩子都没有了娘亲，你若是不照顾他们，谁能照顾他们呢？
更何况，我好不容易才劝得众人同意我娶你为后，这档口，你要是不嫁给我，别人会怎么笑话我呢？
你放心，大家都喜欢你得很，绝不会嘲笑你的。更何况，就算你今天不去，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你是我的皇后了不成？”
苏容贤说了一长串，然后迅速地把凤冠戴在了苏柳的头上，又把红盖头盖在了他的脸上。
“走吧，就要错过吉时了！”他拖起苏柳就走，见他挣扎，连忙又喊两个小孩，“你们快些跟上，过来帮忙扶着爹爹，别让他摔着了。”
两个小孩立马嬉笑着跑了过去，一左一右扶住了苏柳。
见苏柳终于认命了，苏容贤才自去打点自己这边。
一时，他先去了大堂，在内候着，等着吉时将到之时，自然有人将苏柳扶了出来。可怜苏柳一个大男人，如今却穿着凤冠霞帔，像新嫁娘一样，被“嫁”给了苏容贤。
好在他头上戴着凤冠与盖头，不被人看到脸。否则，恐怕打死他，他也不会来帮苏容贤圆场，就让他一个人在这儿唱独角戏好了。
此刻，万众瞩目，他放下了尊严，像所有的新娘子一样，同着苏容贤拜堂。四周的人这么多，可是也没有一个人敢于嘲笑自己。身边的两个孩子，也笑呵呵的，看上去开心极了。
在这一瞬间，苏柳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当年自己迎娶苏嫣然，想起在北燕，亲眼看到苏墨嫁给南宫贺。他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又下意识抬头去看苏容贤。
透过盖头，他看到苏容贤一脸幸福的笑容，嘴巴似乎合不拢了，雪白的牙齿明晃晃的。他丝毫不以自己是个男人而不耻，反倒是得意洋洋的。他看上去那么高兴，就连牵着自己的手都是这么坚定而有力。
只有他，还在自己身边了。
苏柳尝试着，反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他看见苏容贤眉毛挑了一下，更用力地握住了自己，然后他低下了头，轻轻掀开了自己的盖头，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这里人山人海，可是苏容贤这个没皮没脸的，居然敢，直接亲下来了。
苏柳大脑一片空白，只听得一时奏乐鸣鼓，万人共贺圣上皇后万福金安，宴席热热闹闹地拉开了序幕。
全天下都知道，大夏的皇上，娶了一个男人做皇后。
这全天下的人，自然也包括了长孙。
听得前去大夏的人回来说起，说是婚礼那天十分热闹，苏容贤恨不得昭告天下，说自己娶了一个男皇后。别说是大夏大大小小的官兵，就连北方游牧蛮夷也去了许多。
据说新皇后胆子挺大的，婚礼当场还和皇上翻脸了，还是小公主和小太子做的和事佬。
总之，就是很开心很热闹的样子。那个苏容贤冒天下之大不韪，总算给了苏柳一个身份和名誉了。
这个消息传来之初，长孙起先还愣了一下，万万没有想到，苏容贤居然喜欢男人。又讶异他喜欢的，居然还是一个很男人的男人——苏柳。但是仔细一想，突然又释然了。
必然是要喜欢到了极致了，才会小心翼翼地守了这么多年吧。
但是，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苏墨呢？
苏墨来到皇宫中，已经有六年了，虽然如今再没有从她口中提起过苏柳，但她也从来没有接受过自己，所以，长孙始终有些担心，苏墨依然旧情难忘。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呢？
长孙正想得入神，就见苏墨走了进来。
“这是你让他们送过来的？”苏墨举着手里的一条马鞭问。
“是啊，你不喜欢吗？”长孙立马变得有些自责了，“我见你那条鞭子有些旧了，这个又挺漂亮的，就想着给你送过去。”
“我不要。”苏墨将鞭子扔到他怀里，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需要你再挖空了心思给我送东西了！”
长孙抿了抿嘴，将鞭子收起来，心中越发惴惴不安。
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苏墨甚至都不愿意再接受自己的礼物了。每次不管自己送了什么，她回头都会把东西还回来，还很恼怒地看着自己，说一堆奇怪的话，然后甩手就走，两三天都不搭理自己了。
眼看这一次又是这样，苏墨瞪着一双眼睛，似乎气得很，她咬牙半天，最后才通红着脸，吼道：“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算了，不想搭理你了！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眼看她要甩手走了，长孙连忙喊住了她。
“干嘛？”苏墨赌气不回头。
长孙灵机一动，顺势说道：“苏柳成亲了，嫁给夏皇苏容贤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口气也淡淡然，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紧张。手心都是汗，紧紧地盯着苏墨的背影。